段遥今天起得早,又空腹跳了几段舞蹈,现在是又困又饿。
他的头靠在秦暮的后背上,阳光暖洋洋地落在他脸上,和煦的微风吹散了热气。
就不要太好睡。
段遥眨了眨眼睛,只挣扎了两秒就闭眼呼呼大睡。
他匀称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秦暮的后背上,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秦暮,一只脚伸到地上稳住车身。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好像还听到了后面传来微不可察的哼唧声。
萧明明说他最近运气好到爆棚,问他去的哪个庙,他也要去拜拜。
秦暮在艳阳下微微蹙眉思考,要说运气好,好像就是从那天在会议室遇到这个傲娇小少爷开始。
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角色,拖欠长达一年的稿费到账,以及帮助马上就要倒闭,投资打水漂的直播平台。
细数下来,桩桩件件都与段遥有关联。
刚刚临走之前,于安平还在激动地拉着自己的手说:“三大平台直播,谁让他们没眼力见没做宣传,白送我们小平台上亿直播流量。”
由于其他两大平台并没有进行宣传,导致直播火了之后,所有的网友一窝蜂跑到木瓜直播看他们,当天app下载量超去年整整一年。
段遥迷迷糊糊睡了好一会儿,直到脖子保持着一个姿势,有点酸酸的胀痛,他才醒过来。
睁眼是安静的小院内,头顶成片的藤条垂落下来,把阳光阻挡在这一方小天地之外。
“啊,这是……你家?”段遥嘟嚷着下车,因为睡觉的原故,把头上的帽子都挤歪了。
秦暮锁上车,看着站在边上还迷迷瞪瞪的小少爷,帮他把头盔取下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哄小孩儿似的,“我临时有点事,我帮你叫车。”
段遥摆摆手,说他进去坐会儿缓缓神就好。
“格老子的,终于晓得滚回来了!”
段遥还没进屋,就听见浑厚的骂骂咧咧声传来。
秦暮挡在他前面,平静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醉酒大叔。
男人不修边幅,头发乱得像鸡窝,黑眼圈很大,脸颊凹陷,一副肾虚快要升天的样子。
段遥被他身上的味儿刺激得一瞬间就不困了。
他探出脑袋,捂着鼻子刚想问秦暮这人是谁,鸡窝大叔就放大招了。
“打了你几百个电话不接,你他妈真不孝,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鸡窝大叔每说一句话就上前一步,指着秦暮的脸骂:“老子都没钱买酒了,还不晓得孝敬你爹!”
段遥这下明白了。
这个人是秦暮名义上的父亲。
秦暮没理他父亲,而是转过头,语气轻松地对段遥说:“小少爷,今天家里不方便,你先回去吧。”
段遥看着那个自称是爹的鸡窝男在骂骂咧咧之后,冲过来挥舞起拳头朝秦暮砸过去。
这畜牲!
明明就有外人在,也不给儿子一点脸面。
几十岁的人了,混成这样还要靠在上大学的儿子供养,他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段遥气鼓鼓地冲上去,挡在大美人前面。
大美人那么漂亮,还是个病弱人设,是经不起打的。
可是……我也经不起打嘤嘤嘤。
段遥不会打架,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冲突现场。
他就是凭着一腔愤怒的情绪涌上来,来不及思考别的,便替秦暮硬生生挡下了鸡窝男拼尽全力的一拳——还正中脸上。
“哇,你真的下狠手!”嘴角裂开了,血腥味儿刹那间充斥着口腔,段遥连说话都痛。
秦暮拦腰将段遥搂住护在怀里,推开还想得寸进尺的秦强。
秦强昨晚又喝了一斤白酒,此刻刚醒来不久,酒劲儿还没过去。被秦暮强有力的一推,他整个人没站稳,趔趄一晃,摔倒在地上。
“你够了。”
秦强干呕了几下,抬起头来,因为逆着光,他微微眯起眼睛也看不清秦暮的表情。
但对方的声音,他听了都觉得浑身一阵冷颤,明明现在是夏季。
“这个月两千的生活费我已经转你卡上了,是我报警呢,还是你自己滚?”
像秦强这种没本事中年男人,少年时靠父母,结婚后靠老婆。
父母去世了,老婆跑了,现在开始祸害儿子,活到快五十岁,他都没有独立行走过哪怕一天。
但就是这种人,没有自尊心,也没有任何作为人的想法。今朝有酒今朝酒,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是你爹,说话放尊重点。”他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因为鞋底打滑还连着摔了两次。
反正这个月两千块钱的生活费到手了,秦强急着回去找酒肉朋友续摊,爬了几次终于歪歪扭扭站起来,提了提裤子,扬长而去。
段遥看着他那身拿个破碗出门就可以要饭的背影,突然涌出一阵唏嘘。
秦暮是在这种垃圾货色身边长大的啊。
明明他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矜贵小少爷,瞬间的愧疚让段遥有些无所适从。
他吸了鼻子,下巴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抬起来。
段遥被下巴的力道托着,迎起头看见那双随时随地都能勾人的桃花眼。
“怎么还哭鼻子了?”
秦暮像是习惯了这种讨债的场面,“吓着小少爷了?”
段遥哼唧两声,扭过头不看他。
“嘶——很痛。”这家伙怎么哪痛往哪戳。
“早知道他在,我还不如绕远路先送你回去。”秦暮用咳嗽掩盖了笑声,他拉着段遥往屋里走,“来屋里,我帮你涂点药水。”
这间老旧的小楼房光线特别好,落地的日式木质窗将阳光均匀切割后落在地板上。
段遥盘腿坐在地板上,那些光块便落在他的身上。
秦暮拎着医疗箱过来时,就看见那个漂亮的人儿坐在阳光里,白得晃眼。
秦暮在他对面坐下,他将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纤细的手臂。
“这是他打你的?”段遥说完话,嘴角扯得生疼。
秦暮低头正在医疗箱里找药,闻言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落回到自己左手臂,那一小块触目惊心的旧疤痕上。
“不是。”秦暮没想到小少爷这么紧张自己,他语气淡淡地说:“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饿了烧水煮面,不小心烫到的。”
“噢。”段遥一副沮丧的模样,过了几秒钟,又说:“当时肯定很疼吧。”
又是小的时候,烫伤了家里没有大人,所以得不到及时的治疗,留下了这个丑陋的伤疤。
“不记得了。”秦暮说。
但见小少爷这样子,他有点好笑,怪不得萧明明最近都黑转粉了。
小少爷大大的杏眼里,怎么还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是因为自己吗?
“因为不算疼。”这些年来,秦暮经历过的,远比皮外伤来得多,他轻描淡写道:“不疼的事干嘛要一直记得。”
秦暮用棉签沾了碘伏,两人眼神碰撞时,他轻轻一笑,漂亮的单眼皮微微上扬,“乖,不疼。”
段遥微愣,被他哄小孩的温柔语气差点整破防。
他垂眸低下头,心里盘算着,要对秦暮好一点,这偷换来的人生,让对方吃尽了苦头。
“段遥。”秦暮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阳光下,浮游在空气里的尘埃。
秦暮说:“别对我动心啊,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