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酒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只觉得脑海里出现了一段并不属于自己,但却极为真实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有一对她从未见过的一男一女,但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个女子就是她。
而那个男子,哪怕没有告诉自己,她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答案——楚澜,她的狗男人。
在那段记忆里,她和楚澜都不是如今的性子。
那个女子不苟言笑,那个男人温润如玉。
不像如今的她,满眼的嬉笑怒骂;
也不像当今的楚澜,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
他们还发生了很多的故事……
但是她也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譬如旋灵,譬如鸿鸿,譬如琴先,还有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同吃了早饭的男人。
也有很多,她如今没有看到了的人……
而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场浩劫。
她听鸿鸿讲过那场浩劫,那个时候她只是当成一个过往的故事,哪怕再惨烈,也不过是过往云烟。
可是就在方才,那些画面却让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看到了万千百姓在那场浩劫之下,民不聊生,饿殍满地,伏尸万里。
她看到了众人想尽一切,试图在那火海洪灾中,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她更看到了那个让他倍感亲近的男人,以身为引,换来苍生的安宁。
这些,是她所看到的别人的一切。
她也看到了,那一男一女的点点滴滴。
从互相欣赏,到心生爱慕,再到共许鸿蒙。
还有那个不顾一切,只为求得人皇一丝转世机会的女子,她眼里的爱,心里的念。
为什么脑海里会出现这些?
是谁,将这些记忆植入了她的脑袋吗?
章青酒皱着眉头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阵法中央,在她的四周,巫族的四件圣物正安静地落在地上,黯淡无光,身体更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受了反噬,渐渐失去生机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突然醒来?
难不成是楚澜已经胜了?
章青酒心中一喜,就要站起身来,却在瞬间猛然清醒!
不是,若是楚澜胜了,她的身体不该这样!
这里……
章青酒眯着眸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瞳孔不禁猛地一缩,这是巫族祭坛!
她记得鸿鸿曾经和她说过巫族祭坛的模样,她也见过缩小版的祭坛,她们曾经在那儿试图让楚澜恢复记忆。
而眼下这里,她之所以没有马上认出来,那是因为这个祭坛,比曾经的那个大了十余倍!
也就是说,这里,就是真正的巫族祭坛!而这个阵法……有人在这里唤醒了她?
她,是真正琴九!
意识到这一点时,章青酒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一段记忆,这一段记忆来得太猛烈,以至于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脑袋。
是她,没错……
原来他们说的没错,
自己真就是琴九,琴九就是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水蓝终于冲了进来。
章青酒听到声音,当即转过了头去。
“长老……”水蓝看着眼前宽大的祭坛,下意识地就去搜寻琴先,却在看到中间的章青酒时,猛地顿住脚步。
眼前的女子,正对着自己,熟悉的面容,可逆着光让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水蓝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住自己喉咙里试图冲破桎梏的哽咽,“您是太子妃娘娘,还是巫皇陛下?”
可是不管如何克制,眼泪却还是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顺着眼眶落了下来。
“我……”章青酒皱了皱眉头,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眸子,“水蓝,我都是。”
“噗通——”一声,水蓝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声音沙哑:“恭迎吾皇归来!恭迎太子妃娘娘归来!”
章青酒看了眼肩膀止不住发抖的水蓝,又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木青,眯了眯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恢复了琴九的记忆,她不用问,也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以自己的身魂为引,换走了她体内横行的那股反噬之力,让她得以苏醒;更以此为契机,以四法宝和巫族的气运为媒,将她作为琴九的记忆唤醒。
可这样做的后果,不管是谁,都将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而能够启动这样庞大阵法,拥有这样本事的人,在巫族里,唯有一个——琴先。
脑海里新出现的画面与曾经的记忆逐渐融合,最后汇成了同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无论有多么艰难,只要有危险,都会第一时间挡在自己面前,明明她不需要他护着;
这道身影,只要是她的命令,无论对错,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办,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被众人唾弃。
可是……
“这个时候,你怎么就不能够坚持下来,一直护着巫族,守下这一方安宁呢,琴先,不值得啊。”苦笑一声,章青酒呢喃出声。
明明以复兴巫族为自己最大的期盼,却仍然在让她活下来的时候,选择了让她活。
“值得的。”突然,水蓝抬起头来。
章青酒眉头微微一挑。
“长老说过,只要巫皇醒来,一切都值得的。他守巫族,是为了巫皇而守;这也是他活着的意义,他活着,不为别的,只为了巫皇;巫族,不是他的巫族,是巫皇的巫族。”水蓝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说得用力,似乎从自己脑海深处将这段文字挖出来,试图嵌入另一个人的脑海里。
章青酒怔了一下,好半晌,她才嗤笑一声,深深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在怪她。
万年前,她为了伏羲,为了人族,身死道消,却不想让巫族陷入了绝境。
而如今,琴先用他的死,用巫族的气运,再一次成全了她的自私。
他是想让自己看看,曾经的她,是多么的无情。
她若怪他,何尝不是怪曾经的自己?
“长老留了一封信给陛下。”水蓝看着章青酒,缓缓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
章青酒接过,缓缓地打开。
里面的字迹很是工整清晰,一如万年前的记忆。
而那里面,没有其他,唯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