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报——湖州局势已破,叛军尽数拿下!”
“报——徽州叛乱百姓已平!”
“报——梧州城已稳!”
……
当连续三天,一道又一道本该是“捷报”的声音再一次传进太子府书房时,站在旁边的火舞终于忍不住别开了眸子。
半个月,不过是半个月之久,他家殿下便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压制了所有叛乱的百姓。
而他也终于知道,他家殿下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首先平下来的,便是上京城。
他可以肯定,如今走到外面,必然不会再也一人敢说出“妖妃”二字。
而那件染红了鲜血的战袍,从投到尾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他不知道自家殿下是如何劝说陛下,答应他这般行事的,但是他知道,自家殿下已别无选择。
他只求,这一切能够早日平息,还天下太平。
而不是走出去,空气中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这便是他家太子殿下的手段。
可事到如今,孰是孰非,当真说得清吗?
也就是这半个月,太子府被强攻三十次,走水十二次,下毒五十六次……
那些百姓心中到底如何作响,不敢再说“妖妃”二字,心中,就真的不会想了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想。
他只知道,不管如何,自己都会站在太子这边。
“如今,就只剩下黔州了。”待得最后一位将士上前汇报,火舞朝他点了点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站在书案后面的身影,依旧是那般颀长笔挺,如若那青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家的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娘娘走了后,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下意识地,火舞转头看向门口,眸子里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只消黔州的消息一来,哪怕百姓心中仍然有恨,至少明面上的动乱,将成为过往。
就像这场大雪,至少在今日,停了下来。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那意料之中的身影,从朝霞初起,到黄昏渐现,都没有出现。
没有人说一句话的屋里的氛围越来越沉闷。
眼看着夜幕降临,终于两道身影从门口冲了进来。
看到来人,火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在看清楚他身后的人时,猛地怔住。
“太子殿下!微臣谢卿来迟,还请恕罪!黔州百姓,皆以安抚。”来人声音清脆,虽以冠束发,但清丽的面容却足以让人看出,这是一名女子。
随着她进来,屋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苏子衿呢?”书案后面的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谢卿身体一顿,眼眶瞬间红了,但她仍然咬着牙,用最为清晰的声音回道,“回殿下,苏大人来来京途中,试图说服一行企图进京谋杀的百姓,却被……被他们杀害了。”
而她,若非被来人救下,也根本不可能到这里。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书房里立马又陷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静。
火舞怎么都想不到,他们这般迟迟到来,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
苏子衿,那个曾经公然在议政殿上,说着家国,说着爱慕,又远赴黔州一心为百姓的苏子衿就这样死了?
“还是我来说吧。”卫图南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那伙人最初并未表现出来敌意,故而苏大人也没有多加防范。但他们本意就是来上京城太子府行刺的,所以一听到苏大人是黔州那位将百姓安抚得未有一处之乱的黔州太守,立马就原形毕露了,怪我,晚去了一步。”
说道最后,卫图南摇了摇头。
竟然是这样吗?
众人眼里多了几分复杂。
“人呢?”就在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楚澜再一次开了口。
“已经关起来了。”卫图南皱了皱眉头。
“留着作甚?”楚澜抬起眸子,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等我来杀吗?”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一个哆嗦,就像是突然被人扒光了衣服,扔进了九寒天的冰天雪地。
“陛……殿下?”卫图南也吓了一跳。
“杀了。”楚澜眼神里尽是冷意。
眼前的他,仿若一尊没有一丝一毫感情的杀神。
“可这些人已经幡然醒悟了。”卫图南捏了捏手指,上前两步。
“幡然醒悟?”楚澜冷冷一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四个字,就如同一枚小石子砸进水中,本该波澜不惊,却偏偏在顷刻间掀起滔天巨浪。
这还是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人皇陛下会说出来的话吗。
楚澜神色未变丝毫,“谁告诉你,为恶者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谁告诉你,做了错事认错了便可当作无事发生?卫图南,这个规矩,是谁同你说的?”
最后一句话说完,整个书房,鸦雀无声!
卫图南身体轻轻地颤抖,嘴角动了又动,最终没能够说出一个字——无法反驳,亦无力反驳。
就在众人心中感慨叹息,为又将多出几道亡灵摇头时,谢卿突然开了口,“殿下,苏大人来之前,曾经写下了一封信想要呈给殿下。”
火舞眼睛一亮,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谢卿的眸子里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感激,点了点头道:“给我吧。”
楚澜垂眸扫了一眼那薄薄的信封,伸手接过。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拆开时,却见那他转手将那封信投进了不远处的火炉,“劝勉的话,便不必了。”
众人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迅速蹿上来的火苗。
谢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抢回来,却被旁边的火舞一把拉住,“别过去,会受伤。”
直到无情的火舌将那封信烧得干干净净,谢卿终于忍不住,一行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被那伙人威胁事,她没哭。
苏子衿死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现在,到底是忍不住了。
那封信里,是她看着苏子衿写的,那信里用的墨,是她亲手磨的。
楚澜说的没错,信里的内容,的确是劝勉。
他想劝劝太子殿下,莫要再起杀戮。
因为他说,她若在,不会想看到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