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便也算是水落石出。
任凭楚阔如何狡辩,都无法逃脱其中的联系。
看着楚威望向自己的眼神再无往日的半分慈爱,楚阔终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没有想到,原本布好的万无一失的局面,到了最后竟会以这样的结局惨淡收场。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唯一的变数,竟是章台柳!
章台柳,他到底怎么敢说出那些话?
自己都已然应允,只要他撑住抵死不认,只待此事过去,便第一时间将他接出来,他不知道他一旦承认,便是真的万劫不复嘛?!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今日之事,连章青酒都没有开口,章台柳他到底是在发哪门子风?
“阔儿,这些事情,当真是你做的?”楚威的声音三分威严,三分疲惫,更多的……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殿里,悄然无声。
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烛光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跳起一个又一个火花,像是临终前最后的跃动。
楚阔缓缓地抬起眸子,目光扫过谢太后和谢贵妃,有懊悔,却更多的是不甘。
他实在是不知,他怎么会败。
可是,今日还有谁能够救下他?
楚阔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眸子,看向楚威嗤笑道:“父皇,儿臣……”
“陛下!”就在这时,呆若木鸡的谢贵妃突然间冲了出来,激动地道:“陛下!错了,都错了!章丞相说的人,不是阔儿!是臣妾!那些书信,是臣妾以阔儿的名义写的,阔儿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忘了吗?
阔儿的字,是臣妾手把手教的,阔儿他不曾犯错!二皇叔之事也是臣妾,他说的没错,痴心妄想的是臣妾,犯上作乱的也是臣妾!甚至当年将堪舆图给到丘狄,让卫老将军受伤之事,也是臣妾!”
“贵妃?!”
“母妃?!”
几乎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楚威,谢太后,楚阔目光落在谢贵妃身上,眼里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很快,这些目光就变了。
谢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准痕迹地挪开了目光。
楚阔眼神里有震动,惊愕,担忧,但却藏了一丝……侥幸。
唯独楚威,除了震惊,还有几分悲戚,“怎么会是你?你能够做什么?”
谢贵妃眯了眯眸子,朝谢太后所在之处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或许忘了,有一回臣妾进宫,听到先帝曾与太后娘娘商议,说卫老将军劳苦功高,又只有一个女儿,若是让她做皇后,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妾身从小与陛下一起长大,早就已经爱慕陛下了,她那般好看,若是她成了皇后,臣妾可就半点儿机会都没了。当时妾身就想,若是卫家没了,她自然就做不成皇后了,谁知……即便不是她,陛下也还是没有喜欢妾身,皇后之位,依然也不是妾身。”
“你竟……”听到这句话,楚威猛地顿住。
众人也惊呆了。
感情这国家大事,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引发的?!
然而,就在众人错愕等着楚威发话时,却见谢贵妃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心口!
“母妃!!”楚阔眉头一皱,跳了起来,就要朝谢贵妃冲了过去,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堪堪顿住了脚步。
“贵妃?”楚威呼吸一窒,起身下了龙椅。
殿里,开始变得嘈杂。
谢贵妃此刻已是口吐鲜血,神色惨淡,被楚威半扶起来时,更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伸手抓住楚威的袖子,谢贵妃苦笑一声,哀求道:“陛下,妾身做错了事情甘愿受罚,以死谢罪!”
楚威眼神复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
“陛下,这么多年了,求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谢家也曾对大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不要迁怒于阔儿身上,他对妾身做的事情一无所知。”谢贵妃一边说,鲜血一边不断地从口中和伤口处喷出,将楚威的衣袍也染出一大片红。
太医很快就过来,但诊断了之后,便跪在了地上,摇了摇头。
刀扎得太深,血流得太多,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楚威看着怀里的谢贵妃,回想起她曾经小时候就追在自己身后情景,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应下,谢贵妃才像是放下心似的,嘴角竟是还露出了一丝笑容,目光眷恋得从楚威的脸上挪开,转头看向一旁。
不远处,是离她仍有三尺之遥的楚阔。
望着楚阔那张神色复杂的脸,谢贵妃笑着眨了眨眼睛,张口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人群一片混乱,没有谁注意到楚询在何时走到了章青酒旁边的空位坐下。
二人看也没看慌乱的人群,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说什么?”楚询一张兴味阑珊地端起手边的酒杯,望着自己身边的女孩。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章青酒头也没抬,从楚询手中夺过属于自己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见她这般喝法,楚询有些哭笑不得,“我可是受了别人的拜托让你别喝了,你再这样喝下去,我如何交差?”
“他管我?”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脸色酡红。
“看来你是真醉了。”楚询嘴角一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然以你的性子,这场大戏怎么也该自己来演。”
“什么大戏,我可不知道。”章青酒撇了撇嘴角,翻了一个白眼。
楚阔摸了摸鼻子,越发的哭笑不得,“说你醉,你倒是清醒得很,现在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只怕是我现在出去说这事情是你提前设计好的,别人也寻不到半点儿证据吧?”
“没有提前设计。”章青酒摇了摇头,继续给自己续了一杯,“不过是……简单的推衍了一下,还有对某些人贪得无厌的看透罢了,妄言……你还年轻,看不懂,不要急。”
楚询:“……”
嘴角一抽,楚询无奈地道,“那你就这样算了?
忙活半天,到谢贵妃这里为止了?”
“差不多吧。”章青酒撇了撇嘴角,“一步一步来呗,猫抓老鼠也不喜欢一天抓尽。”
绝望中给点儿希望,又让希望落空,可远比直接让人绝望要来的煎熬。
见章青酒一半清醒一半迷离的模样,楚询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十分庆幸,你看上的是我们家澜儿了。”
不然,他迟早得被这小狐狸给整没了。
“看上?”章青酒嘀咕了一声,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两下,愤愤道:“不敢看不上。”
一魂一魄在他身上,哪里敢看不上。
章青酒心里在想着什么,楚询哪里会知道,只听出了几分小女儿家闹脾气时的气愤,摸了摸鼻子道:
“此事你们二人便都各退一步罢,先前是他不知道,如今他不也……”
“他做了什么?”章青酒眉头一挑,“他是跟我赔礼了还是道歉了?晃悠晃悠,谁知道他天天晃悠是要做什么?”
楚询眼睛一亮,“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章青酒轻轻哼了一声。
贵妃因罪自杀,便是再怎么的宴席,此刻也只能作罢。
看着开始散场的大臣们,章青酒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突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有个事情告诉你。”
“你说。”楚询随口点头,还在琢磨该怎么把这话告诉自己的木头侄儿。
“我母亲……和丞相大人,和离了。”章青酒打了一个酒嗝,一边晃了晃脑袋,一边往回走。
楚询瞪大眼睛愣了好半晌,直到那晃晃悠悠的身影出了门,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拔腿跟了上去,“哎,小章大人怕是喝醉了,本王送你一程!
”
殿里,原本欲起身往外走的楚澜步子一顿,看着楚询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