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黑沉的仿佛很快就要滴出墨来。
司予白更多的则是紧张……在这深宫之中,人人皆知,先皇后就是圣上的逆鳞。
哪怕是他身为太子,中宫唯一的嫡出,都从来不被允许询问有关于他母亲的任何事情。
只有他这位父亲想说的时候,才会说一些事情来给他知道,更多的是不允许他过问的。
他怕南宴会因此得到迁怒……
谁知道南族的身份会不会一直这么好用呢。
更不要说,早从他祖父时开始,就一直有心吞并南族,成为真正的大陆之主。
加上允太子,近乎于三代人的努力……如今南族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般滴水不漏的铜墙铁壁。
到了如今,情况只怕会是对大靖更为有利。
如果不是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他甚至都不大确定,南族现如今还会不会是现如今这般的平静。
毕竟……南族人看起来是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少,实际上好像没有任何的警惕心。
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
南宴将两个人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
不过对于乾元帝的黑脸嘛,她倒是也没有什么感觉,更不可能畏惧。
相反,她要的就是某些人自乱阵脚。
“大靖皇帝也可以选择不说,不过,只要我想知道,总归还是有法子的,毕竟当年的事情,虽说隐蔽,大多数相关的知情人,如今也早就已经死的差不多的了……可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大靖皇帝想来也不是敢那么肯定,当年的所有知情人都死透了吧?”
南宴似笑非笑的看着:“如果我从大靖皇帝这里知晓了实情,兴许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我不会利用此事什么的。我与太子殿下的某一些计划,也可以大大方方的说给大靖皇帝听。可如果,这件事情需要我通过其他的事情来知晓……那就很难保证,它会不会被其他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这话语的威胁之意,别说是乾元帝了,就是司予白都听懂了。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卿卿口中所说的,不该知道的人,就是在说他。
乾元帝目光隐隐生出了几分狠厉,落在南宴的身上,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将人给活活瞪死一样。
南宴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他的这幅样子给震慑住。
吓她?
上辈子这辈子,她可都是被吓大的!
乾元帝似乎从她平静的面容上,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挑衅。
他捏紧了拳头,心里的那口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口长气吐出来。
“太子,你先出去。”
乾元帝最终还是妥协了。
甜甜的事情,不能让儿子知晓……不然,不然怕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了。
司予白愣了一下,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乾元帝。
直觉告诉他……母后真正的死因,恐怕,恐怕远不如他从前认为的那样。
甚至很有可能,是会比洛摇这件事情,给他更大的冲击。
略微捏了下拳,他又偏头看了一眼南宴。
此时的卿卿,更是陌生的,让他感觉好像从未认识过。
司予白压下心头的思绪,低头略敛了几分神色:“是!儿子告退!”
他把儿子两个字,咬的略微重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想提醒乾元帝,还是想提醒自己。
不过,不重要了……
卿卿说得对,就算当年事情的知情人全部都死绝,也难保不会传出什么风声去!
他,要自己去查母后的死因!
司予白大步的走了出去,身影坚定,背对着两个人的目光中,满是决绝。
乾元帝略等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让太子误以为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逼他不得不亲自开口驱逐太子出去……
如此一来,除非是没心没肺之人,不然绝对不会不对自己亲生母亲的死因存疑。
心中有了疑惑,自然就要不择手段的去调查……
太子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迟早的事情。
“原来大靖皇帝也有害怕的时候。”南宴淡淡的笑了笑:“不过大靖皇帝尽管放心就是,我还是很愿意守护太子殿下的那些许天真的。”
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深邃:“所以,只要大靖皇帝好好配合,我必定不会让太子殿下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你就舍得欺骗他?”
“当然。”
“看来,你也没有多在乎太子,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乾元帝冷笑了一声。
南宴倒也不在意,轻笑:“可大靖皇帝,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你!”
乾元帝实在没忍住,用手指着南宴。好像下一瞬就会冲上去将人的头给打爆一样。
“大靖皇帝也不必觉得能把我怎样。”
南宴收敛了笑意,冷呵了一声:“你乖乖与我配合,这南族你想毁就毁,想吞并就吞并,不然……我保管大靖百年之内,都碰不到南族分毫。”
乾元帝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好久之后,犹疑着开口:“你此话当真?”
“自然。”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乾元帝带着几分迟疑开口。
抛去想通过原因判定,南宴所说的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更多也是在好奇。
按理说,南宴有如今的这个地位,绝大部分是源自南族……
如果南族灭了,或者只是往日的地位不在,她的处境都定然会一落千丈,甚至可能,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保不住。
他不觉得南宴会不明白……有南族撑腰,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未来做这大靖母仪天下的皇后,他都将会是地位不可撼动的那一个。
可如果没有了南族在身后撑腰的话,不说太子会不会变心,就是后宫里头,波诡云谲的算计都不会少。
更别说还有色衰而爱驰这样大的障碍在了……
连他,如今回想起甜甜来,都会时不时的忍不住问自己,如果甜甜还在,他当真还会心心念念爱重发妻如初吗?他究竟有多少原因,是因为发妻离开在最美的年华里,又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导致了发妻的早逝,所以才“爱的更深”了呢?
太子的身上,到底还是留着他的骨血,难免也会继承到他的心思……何况,谁又能说天下的男人是不是一个样子呢?
乾元帝看着南宴,觉得她到底还是有些太年轻了。
不知道这人生虽短暂,可岁月漫长的……总能改变些什么。
他心里暗暗的想着,如果南宴真的能够像她说的这样,让大靖吞并南族……他倒是不介意在死之前留下一份遗诏,保住她的百年富贵。
乾元帝越想,越觉得他这个主意可行。
“元后的早逝,的确另有原因。”
心里有了决定之后,他再说起先皇后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多愤怒恼火了。
“愿闻其详。”
南宴走回桌子前,拿起司予白之前泡好后,温在小炉子上的茶,还又往炉子里面加了一块儿香炭。
她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并没有给乾元帝倒的意思。
乾元帝嘴角一抽,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就变成了:“你就不给朕倒一杯吗?”
南宴坦坦荡荡的开口:“这是太子殿下泡给我喝的,大靖皇帝要是想喝,可惜让太子殿下进来再另泡一壶。”
乾元帝:……
又威胁他!
他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刚刚相信她就是个错误。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真的再收回去也没有可能了。
除了咽下这口气,他发现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皇后当年是自戕的,后妃自戕乃大罪,会牵连家人……所以为了掩盖这件事情,朕对外宣称的是病逝,并处理掉了所有的知情人。”
乾元帝说完,就停了下来,等着看南宴的反应。
他甚至想着,如果南宴信了这一套的说辞的话,它就不在继续往下说了。
南宴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继续睡,抬眼瞅了一眼:“继续说啊?”
乾元帝:……
“皇后之所以会自戕,是因为积郁成疾……最后换上了严重的心病,整日里精神恍惚,还时常听到我们听不见的声音在说话,甚至是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乾元帝似乎是回想起了那段时间,那段日子……整个人也神色痛苦起来。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在她的手腕上、胳膊上,甚至是大腿上、肚皮上,都发现了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伤口,我问她是怎么了,她摇头说不出来。我就只好又去问伺候她的宫人,可宫人说,她经常把宫人都赶出去,一个人在屋子里,放下所有的帘子,也不点灯,就这么一个人待着。”
“我打发了宫人,亲自的陪着她……可一连几个夜晚,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她身上还是又多了新的伤口。我没有办法,就只能下旨罢朝,日夜的陪在了她的身边。”
乾元帝嘴角露出几分惨笑:“兴许也就是这个行为,让外面渐渐地有了皇后病重的消息……”
他一直觉得,是外面乱传的这些话,坏了甜甜的运数。
“不过,这也算是为后来,甜甜出事儿,提供了一个便于解决的法子吧,也算是周全保护了她的家人。”
乾元帝眼中有哀戚:“我是在某天早上,被甜甜割伤自己的声音给惊醒的,我,我没有想到那件事情对她的影响会有那么大……以至于她竟然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他忍不住的捂起了脸,脑子里似乎是在回放那天的情形,让他十分痛苦。
“我制止了她以后,她就又恢复正常了,仿佛曾经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乾元帝笑了笑:“是我大意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还傻乎乎的,为她身体好转了高兴。”
“直到那天,她生日的前一天,我准备去她宫里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就发现……她,她吊在了房梁上已经不知道有多久。”
“我摸着她僵硬的身体,不敢声张,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亲自给她收殓,又伪造出她在沉睡的样子,并处理掉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第二天就是她的生辰宴,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都得进宫来给她祝寿,我如常的去参加了,中途让早就安排好的人,一脸急切的进来禀报说皇后身子不大好了……”
“如此一来,生辰宴自然是不能够再继续了。之后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皇后病重,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乾元帝说完,忽然觉得好像是被挪走了胸口上的大石头一样,竟然还多了几分轻松。
南宴慢慢的喝了一杯茶,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大靖皇帝这个态度,可不像是有诚意合作的样子。”
“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你……”
乾元帝只觉得南宴要出尔反尔,正要厉声怒斥。
南宴抬了抬眼皮子,轻笑了一声:“大靖皇帝莫不是记性不好?这么快就不记得,你刚刚自己也提了一嘴……说,是因为那件事,皇后才会变得如此。”
她笑容逐渐消失,目光陡然凌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大靖皇帝不准备说一说,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事儿吗?”
乾元帝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他双手不安的捏了松,松了捏……
“大靖皇帝可以慢慢想,反正我时间多的是,我不着急。”
南宴看了乾元帝两眼,笑了笑:“不过呢,有些人怕是等不及的。我怕等下太子就已经忍不住让人去调查了,更不要说,这宫墙之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洛摇呢。”
“万一这个时候,洛摇做出来点什么,想要伤害太子殿下的话……我同大靖皇帝在这里消磨时间,恐怕是来不及搭救啊。”
威胁,又是威胁!!!
乾元帝简直就要被气爆了,这丫头除了威胁他,到底还会不会别的什么!真当他是软柿子捏了吗?
他重重的呼吸了几下,好像这个样子就能够吓到南宴一样。
“你不用拿洛摇的事情来吓唬我……”
乾元帝刚说了半句狠话,就被南宴似笑非笑的眼神,给看得没勇气再说下一句了。
他叹了一声,有些语重心长道:“你何必要如此咄咄相逼呢?当年的那些旧事,重翻出来,未必是对任何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