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很想问一问,难道太子真的就没有办法救了吗?
他很想问南宴……她难道就不愿意为了太子再努力一下?
可话到了嘴边,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勇气问出口。
南宴与太子的婚姻……说的好听一些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
实际不过就是大靖与南族联手的凭证与筹码。
真心与爱意,在联姻之中,是最不重要的。
乾元帝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南宴看了人一眼,心中冷笑。
难不成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吗?
天真!
她之所以不着急司予白的病情,一是因为知道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二来……是因为想通了,洛摇这一场算计里的全部计划。
“大靖皇帝倒也不忙着,现在就心生难过于哀叹。”
南宴带着乐于在人伤口上撒盐的笑意开口:“洛摇对大靖皇帝的报复……可都还在后头呢。”
乾元帝闻言微怔,好一会儿才像是接受不了现实一样问:“什么叫她的报复还在后头?她都已经害了太子,难道还不够吗?”
“大靖皇帝刚刚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南宴笑了笑:“既然想要大靖皇帝痛苦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报复你呢?万一大靖皇帝对太子的父子之情,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话,那这报复岂不就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她呵了一声:“丧子之痛或许会让人难受,可这难受分散到许多个儿子身上之后,又还剩下几分呢?”
乾元帝的嘴皮子抖了抖,连手指头都在止不住的跟着颤动。
他平缓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强调道:“太子……自然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无论他还有多少个儿子、女儿,他与甜甜都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在他的心里,也只有这一个儿子才是儿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更好了。”南宴淡淡的笑着道:“大靖皇帝如果真的如此重视太子,那想来……等太子出了什么事情,被大靖皇帝亲自下令斩杀之后,这种难受会更加的浓郁几分吧!”
“朕永远不会下令斩杀太子!”
乾元帝以为南宴说的是司予白之前为了退婚,公然提出谋反的事情。
他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开口调和:“宴丫头,你与太子之间的婚事,虽然更多是来自于双方为了联姻的压力,可这也更加相信,即便没有这件事情,你们之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也迟早会有一天走到一起。”
“太子这次提起退婚,也并非是因为对你心生不满,你不要……”
乾元帝劝说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南宴给冷笑着打断了:“大靖皇帝误会了,我没有觉得,太子在朝堂上提出退婚,并公然造反这件事情,是足以使大靖皇帝做出下令斩杀太子的。”
“那你…”
“大靖皇帝莫不是真的以为,洛摇满心怨恨之下的报复,就只是取了太子性命这一样吧。”
南宴面无表情的哼了声:“杀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让他死亡,而是毁掉他生前积累的一切,名声,荣誉,地位……让人死了以后还要世世背负骂名,并且再也没有机会起来与人辩驳,为自己证明清白。”
她忽然笑容灿烂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安远侯府落败的时光岁月。
“大靖皇帝难道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报复吗?”
她呵呵呵了几声:“如果这样的一切待遇,都是大靖皇帝亲手给的,并且大靖皇帝明明知道真相,却依旧不得不让这样的谎言持续下去……终日里,都要不停的听人细数着太子殿下的罪过,却没有办法替他辩驳一句。”
“朕实在想不出,这世间究竟会有何事,会让朕与太子走到如此地步……宴丫头,你怕不是在危言耸听吧?”
“究竟是我危言耸听,还是洛摇计划如此……大靖皇帝不妨等一等。”
南宴神色淡淡:“等过几日再看看洛摇会不会让我坐实这个危言耸听的机会。”
她说完,便起身走了。
乾元帝还想要追问什么,最后也只追到了她的一个背影。
南宴去了东宫。
司予白就是全无呼吸的躺在床上,像是一个已经死去了多时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气色始终如旧,看起来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恐怕不少人都会因为守在这里而被吓到。
毕竟谁愿意整日的与死人为伴呢?
最为难受的就是那些太医了。
他们对于司予白的这种情况,根本就束手无策。
可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如果太子殿下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况,他们最多也就是老死在这东宫之中。
甚至很有可能……等有了新储君以后,这东宫他们也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
最后也不过是陪着太子,挪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但总归还能保住这一条性命。
可如果……太子的这种情况没有办法一直维持下去,而是在某一天突然间变成真正死亡,那圣上暴怒之下,他们恐怕就只有殉葬这一条路了。
唉。
几乎每一个守在太子宫里的太医,都心生哀戚,无精打采的。
即便是见到了南宴,他们也只是懒洋洋的掀了下眼皮子。
连个正经八百儿的礼都没有行。
更不要说……起身来打个招呼,问个好了。
此刻恐怕就是圣上亲临,他们也不会有多大的心情起伏。
“太子殿下今日的情况如何?”
南宴略皱了一下眉,对这几个太医的态度,心生了几分不满。
其中一个人听到她问,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还是老样子,还能如何?”
“所以这就是几位太医玩忽职守的原因吗?”
几个人一听到南宴上来就直接给他们安上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立马就炸了起来。
他们以后都是要殉葬的了,命都快要没了,可不能在眼下还活着的时候,连名声都没有了。
不然他们兢兢业业的工作了这么多年。
岂不是成了白忙活一场?
“南姑娘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我等几人兢兢业业的守在这里,从宴席至今,连回家换身干净衣服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沐浴梳洗了,我等在这里,可以说是衣不解带的,在照顾太子殿下。”
一个脾气稍微暴躁些的太医,抻着脖子红着眼:“倒是反观南姑娘,您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自打太子出事了以后,可有来探望过一眼,照顾过一次?您什么都没有来做过,一来倒是理直气壮的指责我们玩忽职守……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呢?”
“我只不过是说了诸位一句,诸位倒是急着反驳了我好多句。诸位如此的能言善道,怎么没见刚刚有一个人起身跟我问好呢?”
南宴轻笑了一声:“诸位如此的态度,又如何能够怪得了我怀疑诸位玩忽职守呢?”
“南姑娘身份尊贵,此一事儿毋庸置疑。”有人冷哼了一声道:“可无论南姑娘再怎么尊贵,那也只不过是大靖安远侯府一个小小的贵女,就算是有着准太子妃的名头,那也还不是正经八百儿的太子妃。我等作为大靖官员,对于不是我大靖的尊贵之人,又无任何官职身份在身,自然是想起身问好就起身问好,不想起身问好就不起身问好。这事儿就是说出天去,我等也依旧能占得住一个理字!”
“是吗?”
南宴目光朝着内室扫了一眼:“所以这位太医真的确定,太子殿下依旧同先前没有一样吗。”
“我等日夜看守,自然无比确定。”
某位太医的话音刚落,内室里就传来的响动。
守在内室外偷懒打盹的宫女慌乱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紧接着就是一阵手忙脚乱跪地的声音。
众太医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出现了什么不好的情况,忙急匆匆的就要往内室里头跑。
他们虽然已经有了为太子殿下殉葬的心理准备,可是还没准备好这么快就去赴死呀。
结果刚跑了没两步,就看到司予白迎面朝着他们走来。
“太,太,太子殿下……”
众人磕巴了好一会儿,才利索的喊了一句完整的话。
司予白冷眼扫了一眼人:“圣上早有谕旨昭告天下,太子妃南宴,自赐婚之日起,就有等同大靖储君的身份与权利,诸位刚刚的那一番话,难不成是对大靖储君,对本殿下有所不满吗?”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微臣有罪!”
众位太医此刻给自己几个巴掌的心都有。
他们可真是猪油蒙了心……要死不死的,闲着没事儿去怼南宴做什么?
众人此刻幡然悔悟。
他们合该好好的讨好南宴才对……毕竟太子死了,她又不用殉情,还能继续嫁太子。
说不定她知道高兴,还能保下他们,不必殉葬。
傻了,傻了啊!
众太医懊悔不已,却也知道,这世上是断没有回头药的,此刻一个个的面如土色。
南宴轻笑了笑,朝司予白走了过去。
“殿下……”
她才刚喊了一声人,就被司予白神情委屈的给拦住了。
“卿卿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
他虽然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与脉象,却并不是没有意识。
相反他的意识就像是放大了一样,能感受得到这附近的一切,甚至是听见某个角落里藏着的虫子在啃食花叶子。
而这样的意识,好像是永远不知道疲惫一样。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都没有过任何歇息……时间好像也因此变得更加漫长。
他对南宴的思念也就更加的浓郁……
尤其是,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到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他很害怕会就此再也看不到南宴了。
所以拼命的想要醒过来。
只不过每一次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清楚的知道,南宴这些日子都没有来看过。
原本就因为漫无尽头的沉睡,以及可能再也见不到南宴的恐慌给包围而毫无安全感。
再等不到南宴过来之后,就更加的不安了……
他知道,如果他这辈子都无法再醒过来的话,甚至都不需要这辈子,只需要再过上一两个月,就一定会有人,向太一确定了他的情况之后,提出重新选新的储君。
到时候卿卿这个南族少主…他不敢想那个样子的后果。
却也很害怕,卿卿会在此期间移情他人……毕竟他沉睡的时间太漫长了。
漫长的他好像是在度日如年。
甚至由于后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计算精准的时间……毕竟他的意识就好像是不需要休息一样。
恐慌感逐渐被放大,他想要醒过来的心也就更加强烈。
偏偏呢……那种醒不过来的无力感,像是扼住了他的咽喉,明明他都已经没有呼吸了,却还是被这种奇异的感觉,给搞得浑身难受。
更想见卿卿……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原本依旧还在绝望之中。
直到忽然听见卿卿的声音,意识就好像是再一次活了过来。
接着就听到了卿卿责问几个太医,却又被几个太医顶嘴贬损……
他怒了!
之后就醒了……
醒了以后,他以为他会先狠狠发落这些太医,然后再拉着卿卿的手,诉说这几日的衷肠。
结果一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
司予白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感觉就好像一个怨妇似的。
“我这不是一处理完事情,就赶着过来见殿下了吗?”
南宴神色不惊,好似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司予白一样,甚至还有几分享受……她的男孩子,娇娇的。
“殿下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司予白摇了摇头:“没有不适的,整个人都好的很,甚至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那看来殿下是因祸得福了。”南宴笑了笑,随后扫了眼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你们还不赶快将殿下醒来的好消息,报给圣上知道?”
众人此刻才惊醒回神,一个个的,都争着抢着要去给乾元帝报信。
生怕慢一步,就要被太子暴怒发落了。
司予白果然很是不满:“卿卿就这个样子让他们走了……刚刚我在里面可是都听到了,他们压根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甚至连对我都松散懈怠。”
“不然,我又如何能够跟殿下说悄悄话呢?”南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