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说着把一个荷包交给胡氏:“这里面有四两银子, 世虎拿着我不放心, 你帮他拿着。一会儿他选好书你给掌柜的便是。”
胡氏收下银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 白氏便离开了。
三人进了书坊, 伙计出来招待,问他们要买什么书。
张小北说先看看再说。
他和王世虎照着李先生列的单子一本本找去,有的书旁边写有价钱, 有的没有,他们时不时地要问一句。
张小北一边挑书一边咂舌,记得上次买开蒙的书本时一本是一百多文,那时他就有些肉疼,如今一看,不觉吓了一跳,他们今日要买的书价格在一百五十文到三四百文价格不等,版本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就算他们挑最便宜的那一档,算下来,十几本书全买齐,至少三两银子往上。王世虎也没料到这么贵,相比之下,那些蒙书是最便宜的。
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只买这半年要用的,而且是分头买。
张小北想着今日好容易有点空闲,而且又买这么多书,干脆趁机在这儿蹭半天书看。他便跟娘商量,让她先去集市做生意,他要在这儿看书。胡氏不放心两个孩子拿这么多钱在身上,干脆就让他们先挑好书,她付了钱才离开。
张小北买的是《大学》、《中庸》和《论语》三本共花了一两多银子,王世虎买的是《孝经》、《孟子》、《诗经》、
《尚书》、《周易》五本书,花了将近二两银子,胡氏便剩下的二两银子交给王世虎,嘱咐他藏好别丢了。临走去,她又给了张小北三百五十文钱,让他看完书再去买些墨和纸。剩下的钱他自己留着零花,饿了就出去买些吃食。
张小北又问伙计书坊收不收手抄书,伙计说收,但要看字好不好,错字多不多,而且价钱也不贵,根据书的薄厚程度,价格在三十文到一百多文之间。笔墨和纸张都要自费,当然要抄书的纸张也不能太次,像张小北平常练字的那种纸就不行。这么一算下来其实挣不了多少钱。而且他们的空闲时间不多,每月除了三天固定的沐休外,就只有每天散学后和午休时有一有空闲,加在一起也就三个时辰左右,抄一本书少则五六天,多则十天半月,而且张小北还要抄一些书自己收藏,这么算下来一年也抄不了多少本。张小北渐渐打消了靠抄书挣钱的想法,看来他现阶段挣钱的机会真不多,一是条件限制,二是时间有限。也许能过个一两年,他可以帮人写写书信的活计多少挣些。而眼下能做的一是好好念书,二就是借帮家里出出主意,让他们多挣点钱。
张小北想来想去也只有帮忙想点子这个主意最可行,一是他娘自做生意以来已经尝到了甜头,先前他提出的炸蚕豆、做糕点凉粉和生豆芽已经成了他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搬了新家后,他们家的厨房就有两间,既干净又宽敞,各种柜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光灶就有三个,案板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蒸笼砂锅一应俱全,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坛坛罐罐的。
张小北人在书坊,心思早飘到九霄云外。他在思索一个新的能挣钱的点子。
他一想思索一边翻书,这次他不是翻那些圣贤书,而是专门找些农林之类的书。古代的这种书并不多,他在某个角落后里翻到了一本农书。
王世虎时不时地会看一下张小北在看什么书,他一看到他在翻农书,便问道:“小北,你看种地的书干什么?还不如看些讲吃食的书有意思呢?”
张小北道:“我随便翻翻。”
王世虎又问:“对了,你家的果树种上了吗?”
张小北答道:“都按你说的种上了。”
王世虎嘿嘿笑了一声:“结了果子可别忘了给我吃。”
张小北笑道:“你放心吧,一定不会忘的。”
说到这里,张小北突然心中一动,他们家附近有不少荒地,种庄稼种菜都不太行,他为何不试着劝劝爹娘种果树呢。这样三五年之后果树挂果了以后,不就有收成了吗?张小北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他笑着对王世虎说道:“世虎你真好,一会儿我请你吃东西。”
王世虎听到这没头没脑地夸奖不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当他听说张小北要请他吃东西时,他立即来劲头了,当下就催促道:“那啥,择时不如撞时,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吃吧。”
张小北:“……”
张小北到底还是带着王世虎去吃饭了。
两人背着各自的书,出了书坊,沿街去觅食。集市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两人一看看上去,路边有卖馄饨的,卖馒头包子的,卖面条的,还有麻花、糖糕等等各式小吃的。王世虎看得眼花缭乱,一时不知选哪个才好。
两人走了两圈,终于选定了:馄饨和包子。馄饨三文钱一碗,包子一文钱一个。馄饨是荠菜猪肉馅的,味道还不错;包子是白菜馅的,吃起来就一般搬了。
吃馄饨时,张小北才想起春天正是吃荠菜的时候,他们回家要挖些荠菜去,煮面也好,包包子也好,都挺好吃的。张小北请王世虎吃了馄饨和包子。才转了半圈,王世虎又要请张小北吃麻花和糖糕。
张小北:“咱们不是刚吃完吗?你该不会是没吃饱吧?”
王世虎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刚才是真的吃饱了,只是这会儿又饿了。”
张小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结果是,王世虎请张小北吃了一根麻花,他自己吃了五根麻花,一个糖糕,一根油条,还有一个花团子。张小北真是服了他。
吃饱喝足,两人又去买纸和笔墨的铺子里买了一刀最便宜的纸和一刀中等价位的纸,便宜的用来练书法,好些的用来抄书,买了两刀纸后剩下的钱就不够买墨的了。张小北想着家里还有点,就决定下次再买。王世虎也买了三刀纸两盒墨一支兔毫毛笔。买完这些,两人又折回书店,因为王世虎要在这里跟娘汇合。
两人刚走到书坊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嚷声。原来是书坊里的掌柜在撵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男孩子看上去约有七八岁,生得又瘦又小,面有菜色,但脸洗得干干净净。
只听那掌柜地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小家伙,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又不买书,每次都看半天不走,你这样占着书还让我怎么做生意?”
小男孩低着头好声求道:“我正在攒钱,等攒够钱就可以买书了,你就让我看一会儿吧,我保证翻书的时候小心些,不会弄坏书的。”
掌柜的恶声恶气地说道:“不行,你赶紧走吧。”
小男孩子无奈地叹息一声,低着头默默离开了。
他经过门口时,王世虎突然捅捅张小北:“哎哎,你快看,他是不是长得跟树林里那个小哥哥有点像?”
张小北仔细一瞧还真是,两人的面容至少有五分像,只不过是那个小哥哥张扬凶悍些,这个显得沉静温和些。
张小北眼看着男孩子就要走远了,突然喊了一声:“哎,你等等。”
小男孩迟疑地停住了脚步,看向张小北:“你、是在叫我?”
张小北笑着点头:“我是叫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方便买书的话,可以抄书。”
小男孩子苦笑着说道:“我倒是识得几个字,抄也能抄,可是我连一本书都买不起又怎么去抄?”
张小北一想也是,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手里有多少钱?如果有几十文的话,你可以买手抄书,会便宜些的。”
男孩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问过伙计,他们这里的手抄书也要七八十文,我手里只有十五文,还是买不起。”说完,他再次无奈地一笑:“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了,再见。”
张小北思忖片刻,突然说道:“我卖给你一本手抄书怎么样,给我十五文就行。”十五文只够他的笔墨和纸张钱的,他算是帮个忙吧。
男孩睁大眼睛看了张小北一会儿,然后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两人互通了姓名,地址。这男孩子名叫赵清河,家住在离镇十多里外的清河村。张小北也告知了自己读书的地方。
赵清河想了想,说道:“今天我要是去你家的话回家就太晚了,三天后,我去花莲村的湖边等你行吗?”
张小北点点头,“好的。”
两人约好后,赵清河便离开了。
他们说话时,掌柜的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听着,待赵清河一走,他就对张小北说道:“张小公子,你可是进了学堂的,搭理这种小叫花子干嘛?”
张小北淡淡说道:“我就算进了学堂也跟他一样是穷人。既然都是穷人,何苦相互为难?”
掌柜的讪讪地笑了。
张小北决定下次不在这家买书了。
他们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王世虎的娘白氏才到。白氏一到,张小北便去集市找娘和姐姐。她们挑来的东西差不多也卖完了,三人收拾一下便一起离开。
三人回到张家村时,天还没黑。半路上,刚好遇到以前的邻居王二娘,王二娘便拉着胡氏叙家常。
王二娘问胡氏:“哎,你家西院今儿个又吵起来了你知道吗?”
胡氏答道:“我刚从镇上回来,还真不知道。他们又为啥子吵起来了?”
王二娘眨眨眼睛说道:“这次呀,是你你家大嫂跟小叶吵起来了,吵得还挺凶呢。”
胡氏一脸疑惑:“她们两个吵啥呀?”她还以为是婆婆跟大嫂二嫂吵,或是大嫂二嫂吵嘴呢。怎么这两个倒吵起来了?
王二娘继续说道:“我听说好像还有你家小北的事,小叶是不是给小北做帽子和鞋子了?你大嫂说小叶放着身边的弟弟不疼,反倒去疼那些个远的弟弟。”
胡氏这才明白了,原来是小叶给小北做帽子做鞋子被江氏发现了心里不爽。这真是难为了小叶这孩子。
王二娘说得唾沫横飞:“要我说,人家小叶爱给谁做给谁做,你大嫂她管得着吗?她家儿子什么德性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对堂姐,就是对自己的亲姐姐也是呼来喝去的。换了谁都会喜欢招人疼的小北。”
“那小叶咋样了?”胡氏有点担心那孩子。
王二娘继续说道:“要说这小叶,还真让人另眼相看,跟她娘还真不一样。她就有理有据地跟你大嫂说:‘小宝是我堂弟,小北难道就不是?我做帽子鞋子的布是我自家的,是小多满月时亲戚送的,又不是公中的。为啥我就不能做了?再说了,我对小北好是因为三婶对我妹妹小多好。我投桃报李还不应该了?你是长辈又怎么了?你还能强迫我跟谁好不跟谁好?’这话说得你大嫂都快没话说了。”
胡氏叹道:“小叶这孩子别看平时不声不响的,心里倒是个有主意的。”
第45章 杂事
回家的路上, 胡氏对张小北说道:“小北呀, 你二伯一家比你大伯强多了,你小叶姐又对你这么好,他们家又没男孩子,你以后可要对他们好些。”
张小北道:“娘,我明白。”
这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这些日子, 张小叶时不时地带着张小多往他们家走动,小多又那么乖巧可爱,张小北也越来越喜欢她们。
回到家里, 胡氏和张小草张小枝他们便去灶房做饭, 张小北则去院子里练字。搬家时,他让家人把他练字的那口破瓮和青石也搬了过来, 放在院子里。他还特意在附近种上一棵梨树,旁边洒了一圈花种。等到明年春天,梨树花开,落花成阵, 周围鲜花环绕, 那是何等的美妙, 张小北想想都觉得幸福。
他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胡氏便喊他进屋吃饭。
饭桌上, 张小北便跟父母商量起种果树的事:“爹,娘,我看竹林那边有一块荒地, 种庄稼种菜都不大行,倒不如试试种种果树。我今天在书坊看到一本农书,里面就有种树的,书上还说,能把梨子接到苹婆(苹果)树上,长出来的果子既像梨子又像苹婆果。”张小北记得果树嫁接树在中国古代就有了,只不过,他爹娘不一定知道,这次他就脱口看农书看的试试。
张耀祖和胡氏果然没听说过,两人一脸惊讶地问道:“还有这种种法?书上真的这么写的?”
张小北笃定地点头:“是这么写的。”
张耀祖仍是不怎么相信,胡氏想了一会儿倒是有几分信了,便说道:“我明白了,这果树就像那驴跟马似的,原本也是不同的牲畜,结果这俩弄一起,就能生出骡子来。”
张小北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他点头称赞道:“娘,你的悟性真高。”
胡氏这么说一说,张耀祖倒也明白了,但他觉得胡氏说话不妥,便不满地说道:“你当着孩子的面乱说啥呀,也不注意点,真是的。”这种牲畜□□的话哪能在孩子,尤其是两个闺女面前说。
胡氏只好自己打圆场:“行啦行啦,我知道了。”
张小北故意略过这个话题,接着说道:“爹,你有空可以去问问里正,东边那块荒地是不是能租赁?”
张耀祖说道:“行吧,我改天去问问,看贵不贵,要贵了就算了,咱家这又是盖房子又是给小北买书的,家底都掏空了。”张耀祖手里一没钱,心里就没底。胡氏以前也这样,但现在多少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毕竟她每天去镇上做买卖,每天多少能见到现钱,虽然眼下家里又没钱了,但以后肯定会越挣越多的。
吃过晚饭,张小北想起答应赵清河的事,便回了房间,挑亮油灯,磨墨,铺纸,开始抄书,他决定先抄一本《三字经》,这本书很薄,只有一千多字,而且他已经背过,已经烂熟于心,只需一个晚上就能抄完,抄完,装订好,三天后拿给赵清河。对了,下次再见面时,他要问问他跟树林里的那位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小北一笔一划地写得很认真,字体大小均匀,没有黑点污点,纸张也没有发皱,他对此还是挺满意的。他将抄好的文章一页页散开,用书压着边角,把墨迹晾干,明天再装订成册。这个时代可没有订书机,张小北能想到的只有用针线缝了。他想着等明天早上让娘再帮忙给他买一些硬些纸的裁了当书封。张小北抄完书,揉着有些酸疼的胳膊倍感充实愉快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张小北仍跟从前一样,早早地起床梳洗吃饭,然后背着书袋去上学。
他们上午先是温习以前的功课,背诵了吃透了,李先生再给他们讲新书。确确实实,从那次书房长谈后,张小北感觉到李先生对他们比以往严格多了。两个人无论是谁稍有走神懈怠,李先生就会提醒,第一次温和提示,第二次严厉警告,再有第三次,就该挨罚了。
张小北是偶有走神,王世虎可就惨了,他老是开小差,而且特别容易饿。用他的话说,是春天到了,万物都在生长,他长得比较快,所以饿得也快。对此,张小北不大苟同,他觉得王世虎是一年四季都饿得快。
上午两人集中精力学习了一个半个时辰,就到了午休时间。王世虎不但饿得快,还容易犯困,他吃完午饭,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张小北不怎么困,便在一旁抄书。他的空闲时间不多,能抄一点是一点。
午休时间是一个时辰,包括吃饭在内。午休过后,下午再上一个半时辰的课就可以散学了。
两人要走时,李夫人叫住了他们,给他们一人一枝眉笔模样的笔,并告诉他们说,平常可以用这个写字,在书上批注什么的。张小北自是十分欢喜。另外,李夫人还特意给张小北剪了不少花枝,并说道:“你姐姐不也喜欢种花吗?虽然给了她种子,可是这种子要长大也需要些时日,我给你们剪些花枝,扦插湿泥地里,好好照看,今年就能开花。”
张上北连声说道:“谢谢奶奶。我姐一定高兴坏了。”
李夫人笑呵呵地说道:“花枝我给你包好了,你们拿的时候小心刺别扎着手。”
“奶奶,我会小心的。”
背篓里装了这么多花的枝条,自然是没满再装别的东西,他本来还要挖些荠菜呢,看来只能明天再挖了。
张小北一进院门就喊两个姐姐出来,献宝似的把花枝拿出来,并说了李夫人的意思。张小草和张小枝果然十分高兴,两人赶紧提水松土,小心翼翼地把枝条扦插进温土里面,为了怕水分被蒸发掉,还特意在根部盖了一些麦草。另外,张小北的硬纸,胡氏也帮他买到了。二姐张小枝自告奋勇地要帮他用针线装订手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