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却是坐不住了:“这首曲子我也是会的。”
萧瑜也没为难,只顺水推舟道:“那正好,你两个一起唱就是了。”
梁瑾不忿,却也是无奈,阿绣不好意思冲他笑了笑:
“梁大哥,我唱的不好,你多担待。”
梁瑾敷衍的应了一声,十分不情不愿。
见此情景,萧瑜和霍锦宁对视了一眼,俱是失笑。
二人合奏也不是头一回了,彼此心有灵犀,默契十足,伴随了留声机里的音乐,悠扬的提琴声和清灵的钢琴声,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而梁瑾嘴上说的不情愿,曲子唱起来时却还是迁就着阿绣,两人一个青涩一个老练,嗓音却也是意外的相衬,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
民国十六年,这是个分外难得的中秋夜,四人聚聚一堂,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花好月正圆,浮云聚不散,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正如歌中唱的: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的四人团聚
云老板小可怜,醋喝了一缸又一缸
莫慌,结局是he,我不会下死手虐的
最后,甜咸月饼,大家来战!
第80章
从广州回到上海之后, 萧瑜便住进了早前她和霍锦宁在徐家汇置办的婚房。偌大个房子空落了许久,住起来总是几多不方便, 况且当初这里装修时没有亲自叮嘱, 并不很符合萧瑜的习惯。
说来人惯常是由俭入奢易,在军校待了两年, 按理说该是养成艰苦朴素的品格,然而大上海灯红酒绿的日夜没过两天,她那一身懒散矜贵又悄悄死灰复燃了起来。
卧室的床总是睡得腰酸背痛, 这一天早上萧瑜晨起,本打算去洋行重新挑几样家具,却是在门口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康雅晴一身素雅的黑色旗袍站在树荫下,她抱着一束白色的小菊花,脸色憔悴, 冲萧瑜微微一笑, 有些拘谨, 有些尴尬:
“瑜儿,你可不可以送我去万国公墓?”
自萧瑜与康雅惠相认伊始,康雅惠便给她定下了三条规矩:
不准插手康家的事;不准插手萧家的事;不准插手政治。
这三条规矩几乎牢牢的限制住了萧瑜的所有行动, 让她只能安分守已做一个富家太太,或是干脆继续做她的纨绔子弟。
而诸如康雅聆婚事这样举足轻重的大事, 她是决计没有发言资格的, 故而那日中秋家宴上三姐妹的争执,她隔岸观火,根本没有半分想出声的意思。
在那间康家公馆里, 所有人也都知道她的家庭地位,没人想要拉拢她加入阵营。
然而真若是走到山穷水尽皆不通的地步,也许就顾不了许多了。
康雅晴多次公开发表言论,谴责总司令所作所为。中秋那日,双方彻底撕破脸皮,康雅晴成为了康家的叛逆,孤军奋战,与大姐小妹以及未来妹夫对抗。
自此以后,康雅晴便被密切监视,禁止出境。
她所居住的莫里哀路公寓周围布满了特务,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她每天去哪里见什么人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种非人的生活,短短几天,她已经受够了。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给父亲扫一次墓。”康雅晴苦笑。
萧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上车吧,我带你去。”
二人上车,向万国公墓驶去,汽车刚开上虹桥路,一辆黑色的福特如影随形跟了上来,幽灵一般。
康雅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拉住了萧瑜的手臂:
“是他们。”
萧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唤道:
“霍祥,停车。”
前面驾驶位置上的霍祥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停下了车子。
“换位置,我来开。”
两人迅速打开车门调换了座位,康雅晴担心道:
“瑜儿,你可以吗?”
“夫人,您放心...诶呦喂!”
霍祥爬上后车座,还没等坐稳,脑门就咚的一声撞上了车顶棚。
萧瑜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一路上左躲右闪,飞驰极速,人仰马翻,别停了数辆过路的汽车,歪七扭八的横在路中央,气得司机跳脚,鸣笛不断,下车冲着那一骑绝尘的方向破口大骂。
等到了万国公墓的时候,后面哪里还有跟着的汽车,恐怕一整条虹桥路到现在还堵得水泄不通呢。
康雅晴脸色发白,干呕了两下,心有余悸的捂住了胸口,
“瑜儿,你、你......”
而霍祥更是二话没说,打开车门就扑到道边的一棵歪脖树上,哇哇的吐了。
当初萧瑜开车是廖三哥教的,她驾驶技术不算好,不过很敢踩油门而已,廖季生第一次坐她开的车时就差点吐了,直言以后谁也别想开车跟她,而今还真就叫他给说中了。
萧瑜淡淡一笑,“晴姨,你可以安静的去看外公了。”
康家姐妹之父康广辉的墓碑在墓园之中显得毫不起眼,也许往来吊唁的中国人外国人路过这块小小的墓碑,并不会想到这里埋葬的是一个怎样一生传奇的人。
康广辉是民国六年去世的,萧瑜从未见过他,对他的事迹也知晓寥寥,然而只看如今康家三女一子在这个国家中掀起怎样的波澜,便能揣度出她这位外公的眼界气魄了。
康雅晴俯身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目光温柔的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叹息道:
“小的时候,我们姐妹三人是多么要好,从来不曾向别人家姐妹一样为了衣服,为了首饰而争吵。在美国那些年里,更是彼此相依为命。没想到长大了以后,反而要为了各自的选择而翻脸。倘若父亲泉下有知,知晓我们姐妹这样不和睦,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今日康家,便如今日中国,本是手足至亲,为何要彼此相残?”
萧瑜站在她的身后,沉默不语。
外伤可医,内伤难治,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一阵风起,卷起了地上枯萎的落叶,秋意渐浓。
康雅惠下意识抱了抱双臂:“瑜儿,可不可以帮我把车上的披肩拿来?我想再和父亲待一会。”
萧瑜可有可无的点头,转身向墓园外走去。
半路和人擦肩而过,那人看身形是个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衣,头戴礼帽,看不清模样。
萧瑜起初没有在意,可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方才拿一瞥之下的画面。
那人手中拿的是份俄文报纸,上面还印着领袖演讲的照片,租界里哪来的这种红色刊物?
她慢慢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停顿了几秒,而后转身飞奔了回去。
“站住!”
男子显然心虚,闻声掉头就跑,萧瑜紧追其后,一边跑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左/轮/枪。
“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男子依然不停,萧瑜一狠心,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回荡在寂静的墓园中。
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扔掉报纸,慢慢转过身来。”
男子依言照做,举起手转了过来。
是个相貌普通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
此人神色惶恐,身形笨拙,萧瑜初步判断他不是特务。
她厉声喝问: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男人嘴唇哆嗦了几下,咬紧牙关没有开口。
这时身后康雅晴小跑着追了过来,焦急的唤道:“萧瑜,别开枪!”
男人表情一松,欣喜道:“夫人!”
“瑜儿,他是原武汉政府的外交部吴秘书,他是来找我的。”
萧瑜看了二人一眼,明白过来事情的始末,冷笑了一下:
“晴姨,原来你是利用我。”
康雅晴被人监视,无外乎是怕她再同那些第三国际的人来往,现在她拿萧瑜来做掩饰,打着扫墓的名义来这里,却是和接头的人见面。
“萧瑜,我也是被逼无奈,别无他法了,请你体谅。”康雅晴十分抱歉。
“你不怕被我发现?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放过你们?”萧瑜表情冷冽,“我想今天这一切并不是我母亲想看到的。”
康雅晴走到她面前,握住她持枪的手,力度温柔而坚定。
“因为我知道,你和大姐不同,在广州时我就知道,瑜儿,你总是这样倨傲疏离,可你的心是最善良最柔软的。”
萧瑜一哂,平生出荒唐的感觉,想她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件成体统的事情,亲生父亲和她形同陌路,亲生母亲对她深恶痛绝,现在长大成人,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姨母竟说她是最善良最柔软的?何其荒诞!
可她终究是缓缓放下了枪,侧过头。
“你走吧,今天的事情我当做没发生过。”
这件事说到底与她无关,她也不想自找麻烦,今天她只不过做了一把司机而已。
康雅晴松了一口气,向吴秘书点了点头,吴秘书会意,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她:
“夫人,这是瑞娜女士让我交给您的,事情她已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