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公神出鬼没,嗦着鸡腿儿笑:“可能因为老张家上梁比较正吧。”
他老人家这么善良,养出来的儿孙可不是也是先天就足么?
张知鱼捧了一通阿公臭脚,背着药箱就要去千家,走前还嘱咐在顾宅探险的几个猪儿:“在家好好搓丸子,每天都要给妇舍送的。”
几人忙不迭点头,在家捏着鼻子苦逼地处理肝脏,李三郎解放了双手,头也不回地收拾包袱,也要带着黎二郎南下——等她们两姊妹有空,海水都变了三次桑田了,可恨自己白打了这么久工!
夏姐儿一去不回头,鱼姐儿更是个大忙人,李三郎想到这个已经要气死了:“小猢狲便大猢狲,肚皮越来越青,下次再信,我李三郎就不是个好汉!”
那头将小舅抛在脑后的夏姐儿和赵聪已经坐着范安回京的官船溜进了陈家。
陈公复看着顾慈的信,又看看从墙头翻进来的两个泥猴儿,问:“你们哪个是顾玄玉的孩子。”
赵聪道:“顾慈还在姑苏折腾,他马上就要考学,只是让我们先来抱大腿,免得到时候血溅菜市口。”
陈公复叹道:“顾玄玉也是这样万事走在前头的人。”又看两个大摇大摆逛着他家花园的人,好奇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赵聪皱眉:“不知道我还能送对信?”
陈公复:“那你们都不拜我?”
“我大姐说死人才拜,难不成你竟然要死了?”夏姐儿担忧道:“那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姑苏找我大姐治病算了。”
“伶牙俐齿的小娘鱼。”陈公复笑起来:“你大姐是个妙人,但这话在外头不要说这个话,神京的官儿个个都比你大姐大。”
夏姐儿撇嘴:“我大姐还说,如果是我打得过的人,叫他吃屎也可以。”说完,一拳打裂了地板,转头想起大姐又有些怕了,“你家地板不经打,你告诉我大姐,她也不会打我。”
陈公复看着赵聪和夏姐儿脸色发黄,还一身的土,就请下头的人带她们洗漱,又在客厅摆了饭。
夏姐儿掏出大姐给的银针,把鸡腿戳成个筛子,见着没变颜色才笑:“这有什么,睡一觉就好了,我大姐才是活阎王,一个不注意惹了她,她就要封我的味觉,奶奶的,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她宁愿被娘打一千次,也不愿意给大姐打一回!
陈公复笑:“你大姐也是个高手?”
“你都是三品官儿了,怎么还这么笨。”夏姐儿觉得很奇怪:“你娘打你你躲开,不给你做饭吃了怎么办?我阿公说我在外头会饿得跟狗抢食。”
这次路上,娘给她备的干粮掉在地上被狗叼走了,要不是赵聪拦着,夏姐儿是真打算抢过来再吃的。
陈公复笑得肚子痛,赶紧安排人送两个小的回房,掏出已经备下了十年的书信,按上自己的官印,寄往了大周四海。
信上只有一句话——当年城楼今何在?
落款——顾玄玉。
陈公复看着这些信,想起顾玄玉谈笑风生的样子,笑道:“十年为官,如今,我们门生也遍布天下,但千家还是从前的千家。”
整整十年了,陈公复已经见过太多的冤案,心已经硬到有人在他面前血溅三尺也不会眨眼,但只要想起姑苏城里永远停在二十岁的那张脸,他还是忍不住叹:“实在太可惜了。”
夏姐儿凑到陈公复跟前,问:“千老先生是坏蛋?”
陈公复已经想了很久这个问题,道:“一个人都是有好有坏的,他或许对你是坏人,但对在千家学习的穷苦学子,就又是好人了。”
说完便打了个寒颤:“你怎么在房顶上?”
夏姐儿笑:“我不看着你写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东西?”
陈公复:“如果我是坏人你要怎么办?”
夏姐儿安慰他:“你放心,我不会杀人,我大姐长的狗鼻子,能闻出味儿,最多也就是晚上偷了龙袍给你穿起来啦,大姐说了——有必要可以借刀杀人。”说着她又乐起来:“原来这个就叫借刀杀人。”
陈公复看她一点也不怕,心情很复杂,道:“我可是铁面阎罗。”
“那你也是瘟猪儿?”夏姐儿吊在房梁上,脸凑近他惊喜道:“我娘说我是天煞魔星。”
陈公复彻底不理她了——这倒霉孩子,张家是摊上宝了!
那头长平正拿着张知鱼递过来的折子跟皇帝一起看,殿内灯火通明,皇帝道:“若是个男子,大周又多一位良臣。”
长平立即竖了眉毛:“学医学得好的人,就一定要做好官?会治病就能治理国家?还是爹到现在还觉得医家比不上良相,也看不起有出息的女人。”
皇帝不敢说话了,太子看着大姐,小步挪过去,苦口婆心:“都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
皇帝和长平异口同声:“滚!”
太子摔门而去——这个家没法待了,他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顾玄玉心上被取了血还能活,我写的时候是想到课文上写邮轮上父亲给女儿削苹果中了一刀,最后下了邮轮才死。还有仙剑奇侠传不死劫的影响。
拜月教主说——“是爱在作怪。”
顾玄玉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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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千启明的病
我们就是小民
张知鱼带着官服, 出门就先去了一趟妇舍,顾慈到底不放心她,跟在后头一起出了门。
李氏看着两个孩子, 想到没了的顾教谕,心里如何放心得下, 站在门上帕子都捏烂了。
张大郎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怕, 我请了长假过来, 连今年的俸禄都赔进去了,会一直待在姑苏。我这就跟在他们后头,不会有事。”
李氏应了声,转头就跟阮氏商量起来, 从紫帽儿巷子搬走,跟千家面对面住着, 让人觉都睡不好。
那头张知鱼和顾慈走着路慢慢溜达去妇舍——两人还不想那么快去千家。
张知鱼路上也想着事, 说好给甄老娘针灸,她走了快七日,已经失了好大的约,虽然提前说过,但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妇舍如今已经开了急救课,她不在,平日里高家两兄弟去送药丸便会留下来授一回课,但甄老娘的针只有她能扎, 这几日甄老娘就只能吃药缓解。
两人走了几刻钟才气喘吁吁地到了妇舍。
甄老娘还在打鼾,她最近日日都要来妇舍, 觉得自个儿是老婆子了不怕死, 便给几个小娘子练针, 有的针还怪舒服的,一扎就能睡好长时间。
张知鱼喊醒甄老娘,给她扎针,甄老娘到:“你不扎我还不觉得,这一扎果真舒服多了。”
张知鱼道:“以后我天天在家了,日日扎着不要断,还能再好些。”
说着,便收了针跟莫娘子告辞,她是奉旨给千启明看病,少不得先顾着那头。
妇舍没有马车,马车是金贵的物件,只有特别有钱的人家才用得起,妇舍走的是驴车,甄老娘看着那走路都打跌的老驴撇嘴,让儿子扶着她上了自家的板车,
顾慈也爬上去跟她一起,看看甄老娘,又想起千启明的样子,叹道:“等我中了举人,我们就找个跟南水县差不多的水乡做个小官儿,县令几年一换,你也可以医行天下。”
张知鱼也觉得不错:“只是可惜你寒窗苦读这也多年,不去神京考一回实在太可惜了。”
顾慈笑:“只要愿意就不可惜,再说比起待在大城里,我其实更喜欢在小城,虽然日子没有姑苏好,但是出门就能跟人打招呼,热闹多了。”
甄老娘不理解想回乡里的人,她觉得两个孩子是肉吃多了,心里烧得慌,简而言之——这叫有病!她想叫鱼姐儿给自己瞧瞧。
只是张知鱼为了去张家。特意换了官服,看着有些难接近。
张知鱼心思敏锐,很快就把帽子脱下来,塞到甄老娘手上道:“就是个帽儿,还没我娘做的好看,摸着还不如大娘给我做的荷包舒服。”
甄老娘立刻闭了嘴,笑:“几辈子没摸过官帽儿哩。”说着果真摸了会儿,撇嘴道:“难不成有人吃了钱,怎做出这么个不防风的东西。”又问:“遮阳不遮?”
张知鱼指指自己一脑门的汗。
甄老娘对乌纱帽的崇拜碎了一地,要不是会被抓起来,她都想自己上手给改改。
张知鱼用扇子遮住光,还同顾慈说话,一路上都热闹得很,顾慈瞧着街上卖花杂耍的人,道:“我爹是乡里出来的学子,我自然也是,我爹救了一个乡,但大周还有很多远远比不上藕花乡的乡,我们在县里待着也容易做事。”
当然,如果顾家很穷,顾慈就不会往乡里走了,谁愿意受苦呢?
张知鱼笑他:“观世音菩萨就是因为想留在人间,才从佛身退转回菩萨,你只演了一回菩萨,就真的被她点化了。”
甄大郎也觉得两人怪:“哪有坐着官往乡里走的,那跟咱们平头百姓有什么区别?”
两人道:“甄大哥,我们本来就是老百姓,今天是是小民,以后一辈子也都是小民,就是穿了官服也贵不起来,我家现在都能在姑苏买大宅子了,我们的衣裳都是自个儿洗的,剩点儿豆腐不吃还得挨我娘和阿公的打呢。”
张知鱼觉得市井小民没有什么不好的,多自在,姑苏的大家闺秀,街上哪里见着了?
甄老娘织得一手好布,就是苏绣也会一些,还真见过姑苏城里的大小姐,也叹:“可不是,高高的绣楼,一共两层,迂腐些的人家,都把女儿关在里头,等要嫁人了,轿子一抬又去了另一间屋子,瞧着就骇人。”
相反市井人家就完全可以不遵守这些尊贵的大族规则,两人都盼着一辈子不遵守才好。
甄大郎一身肌肉,看着跟李逵似的,推着三个人也轻轻松松,汗都不出一点儿,说话却秀气得很,道:“那就祝大人和郎君得偿所愿,这辈子都是市井人家。”
甄老娘觉得这话儿是骂人的,顾慈都要进考场了,这不是盼着人落榜么?
这头两个人却眼睛一亮,道:“甄大哥真好!”
甄老娘也不说话了,从包里掏了个袜底酥,掰成三份喂到三人嘴里。
只是这点儿东西哪里堵得上嘴,张知鱼看着越来越近的巷子,跟顾慈道:“我会救他。”
顾慈点头:“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这是我的仇与你没有相干。”
张知鱼摇摇头,道:“我救人的时候是大夫,不救人的时候自然就不是了,我会跟你一起用法律狠狠把他们制裁。”
谈话间,千家已经近在咫尺,顾慈道:“那是当然,我们跟他们是不一样。”
甄老娘和甄大郎听在耳朵里,不由皱了眉,张知鱼嘱咐甄老娘:“若在妇舍找不着我,就来我家。”说完便跳下板车,给她指了指里头的顾家宅子,道:“就是那儿。”
甄大郎还想再问,那头门房一看车上的人眼睛就亮了,忙跑出来想拉着人进去。
甄大郎一把抓住门房的手,眼如铜铃:“小张大人的家眷也是你碰得的?”
顾慈挺着腰道:“对!”
甄大郎又道:“你是几品的官儿,见了我们大人都不行礼?”
这是甄大郎从茶馆听来的,其实小官儿哪有这么大派头,千家就算不做官,身份也比他们高多了。
门房稀里糊涂地给说迷了,见着张知鱼的官服,便鞠躬行了个大礼,甄大郎带着老娘站着一起受了,将个门房气得脸色紫涨,还不敢应声儿。
市井人家最懂利害,甄大郎直接跟张知鱼悄悄道:“千家都没官儿了,你在这儿就是最大的,谁朝你挺腰子,你就叫衙门将人打个臭死。”
张知鱼笑着应了声,和顾慈一起送走两母子,才转身跟急得上火的门房进了屋子。
千家外头破败,家里也简单,都是很简单的屋舍,跟竹枝巷子的街坊看起来没有两样,所有的东西都很旧了,院子也不是苏州那样雅致精妙的园林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