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高道:“张春生张捕头。”
叶知县瞬间就想起那只威风凛凛的巨猪,一下怔住了。
张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是怎地,上回他去大桃乡也没见着呐。
马高几个不敢吃了,都站起来等知县问话。
小厮拽了下老爷的袖子,叶知县才回神招呼他们坐下,笑道:“他们家人倒是有趣,老出稀罕事儿。”
又放了些碎银到马高手上,伸手取了水囊道:“明早让张捕头带着他家大夫来找我,这水囊我倒是亲自还了他去。”
马高得了这一注赏,高兴得几下吃尽了饭,忙不迭往张家送信儿。
张阿公乐得抱着二郎亲了几口,又对儿子板了脸道:“明日让鱼姐儿跟你一块儿去,这东西是她找出来的,到时候知县问话说得清楚些。”
张知鱼自己不擅长谈生意,便跟爹道:“找上赵掌柜,跟他一起去衙门。”
都是老油子谁还油得过赵掌柜去?
张大郎等天凉了些,便往赵家走了一趟,赵掌柜转身就给祖宗上了三柱清香——他们老赵家,要东山再起啦。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坐了赵家的车一块儿往衙门去,叶知县已经是第二回 见鱼姐儿,上次看她是个女娃还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知方子是她拿出来的,还是新药方瞬间就高看了张家几眼。
他家便是大商,即便自己从小就不碰庶务,但里头的价值叶知县也一清二楚,现在最缺药的可不是南水县,而是河南道!
这金银花往日无人问津,现在是要多少有多少,上献皇帝,何愁来年不高升?
叶知县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张大郎肩膀道:“往日说你是衙门的福星,倒是我说错了。”
这根本就是我小叶的大贵人!
张大郎不解。
叶知县笑而不语,低头吩咐小厮赶紧找太太狠狠包一笔谢礼送到张家府上。
张知鱼没见到这场官司,她将两种汤都带了些过来,正取了碗倒在桌上让叶知县看。
就这一会儿工夫,赵掌柜和叶知县已经谈好了怎么买,成药坊那头怎么办,契都草拟了一份。
张知鱼接过纸见没什么大问题,便点头应下,叶知县和赵掌柜写上名儿就将纸往张家父女跟前一放。
张知鱼提笔就要写,叶知县提醒道:“得写你家户主的名,写你的没用。”
张知鱼笔下一顿,点点头,将张后头的知字改成了年。
不过两日,城里就到处都是衙役在往外派两种汤剂,金银花露要便宜些,外头人都喝这个,大户人家乐意给县太爷捧场,都一桶一桶往家搬三花三草汤。
本来大伙还以为这是新型敛财手段,不曾想喝过一次后觉得真管用,没得几日便卖遍全城,这东西日子价格还便宜,几文钱就能得一大碗。叶家、成药坊、保和堂都卯足了劲儿在外头搜罗金银花。
先前张家人做出的紫茉莉花粉只是在娘子圈儿小红一把,连赵掌柜心头都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东西。
女娘用的东西嘛,是赚钱,但大家还是觉得不是正紧营生。
但这一回,张家人在这样的酷暑天,交出了自己新得来的解暑秘方,放弃了这样一笔巨财,让全县百姓都能一解暑气,这是何等的气魄。
整个南水的杏林界,这才第一次开始正眼打量起农户出身的张家人。
他们心头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往后说到南水县的大夫,便再绕不过张家人去。
叶知县看着精神头渐足的百姓,点灯将折子写好,刚放下笔,又想起那头大猪,便又小小添上几笔,随即便将折子交给心腹,走了密折,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帝跟前。
作者有话说:
最近写得有些累,主要是第一次写文,写到这里出现了很多问题,最大的就是小鱼做为主角出场的地方太少,但她能力尚且不足,许多事情交给她来办,金手指会粗到让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中途一度写得比较挣扎。
但我已经给了小鱼最大的金手指——家人,所以后边除了医药上不打算给她别的金手指,就导致最近更新变少了,每天写的时间却变多了。
怎么让主角戏份增多,这是我要学习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准备开表妹那个文,可能二十万字左右,将人物场景局限在一个宅院来练习一下怎么增加主角戏份。
当然,是在保证这边更新的情况下,如果有读者到时候看到我那头开坑了,慎入,我可能缘更练手。
昨天我本来想调低订阅率,结果刚调就喜提盗文更新,最后又不得不调回来,以后我会多发红包补偿大家,毕竟确实里头有些章节写得不怎么好看。
感谢在2022-04-16 08:12:40~2022-04-17 09: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某某 20瓶;jamjam 10瓶;niuniu@sharon 9瓶;45837271 3瓶;么么儿老干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女工
长昼难熬, 张家一家子得了空,都在前院樱桃树底下纳凉打牌,旁边咕嘟咕嘟地熬着药。
整个竹枝巷子都飘了一层淡淡的药香, 梅姐儿带着两个妹妹在旁边金银花整理挑拣,只等输了就换自己上去。
这头张家人正玩得痛快, 在成药坊监工的叶知县就不那么舒坦了。
他百分百打赌,赵掌柜跟鱼姐儿保管没来过成药坊里头, 先前儿他来都被几个大夫虎视眈眈地拦住, 说擅自进去属于窃取帝后机密,唬得他帽子险没掉下来。
如今他这个县太爷才当上点滋味儿,正是百姓爱戴的时候。穿官服出去惹得大伙儿都出门暴晒,实非他小叶本心, 于是专脱了官服轻装上阵, 不成想报了自家名姓, 几个大夫还要求看官印, 不给看就不让进。
折腾这一通他还当里头多么金碧辉煌,结果一进去就两眼一黑,这里头摆上戏台子就能立时唱起钟馗捉鬼。
只因两个字——太穷!
为着帝后颜面,几个京里来的大夫不敢声张,竟活活熬了这么些年,好几个都面黄肌瘦。
大夫们正缺人手,见着他就喜出望外地道:“叶知县,你可算来了。”说着往他手里头塞了个勺子, 将人往大锅上一领,亮着眼睛鼓励道:“这个火一直煎, 记得过会儿翻个底, 锅老了容易沾底, 到时候出来药效不好。”
叶知县顶着热气,看着几个大夫都满头大汗地守着锅,一个人最少都得照顾两个,最多的那个,他数了数,照顾了四个!
只好默不作声地熬起药。
等熬过一道,守四个锅的大夫空出手来,才笑呵呵地过来,叶知县做出个侧耳倾听非模样。
董大夫沉思片刻,开口就问:“发现金银花药性的小张大夫呢?她什么时候来?”
叶知县擦了擦汗,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喊了小厮让张大郎去接鱼姐儿过来。
叶知县心头对女儿有些轻视,但成药坊的人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自己在世族眼里就是下九流的人,没事儿谁还能想得起他们不成?鱼姐儿属于技术入股,这不就是人才么!能折腾出一个方子,以后也可以折腾出第二个嘛。
鱼姐儿坐在车上问爹:“好端端的怎想着找我去?”
张大郎道:“估计跟你那方子有关。”
从张家到成药坊几乎翻过半个城去,张大郎怕耽误事,扬鞭跑得非快,直跑了三刻钟才到成药坊。
张知鱼下来一看外头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就跟爹叹:“官家的地盘就是不一样。”
外边都这么有钱,里头还不知如何华美呐。
张大郎看着这地方却有些不详,总觉得没啥人味儿,霉味儿倒是有一股,四处一看,竟发现屋檐上还也吊着几根晶莹的蜘蛛丝,隐约间恍惚有大蜘蛛爬过。
张大郎有些忧心了,他进不去里头,便低头跟女儿嘀咕:“要是有妖怪你就喊爹,我在外头等你。”
张知鱼严肃点头,得守门的一番盘问后,举步就往里边去。
结果一进来,那颗跃跃欲试的心就凉了一半,瞪圆了眼问小厮:“这是成药坊?这是野田坝吧!”
小厮不自在地别开眼儿,小声道:“这儿就是成药坊,小张大夫可别往外头说,这可是帝后的机密。”
张知鱼看着心虚的小井,觉得找到了成药坊的定位——夕阳红产业。
若不是外头写了成药坊三个大字,她还当自个儿进了荒地里头,这简直就是个空架子,院子里空落落的,连颗树也没,想是因着躲荫,里头搭了个大棚,大棚下头还是泥巴地,细看还满满地种着些药材。
如今约莫十个大夫就在棚子底下热火朝天地熬药。
里头一个满头大汗毫无形象可言的男子一见她就喜道:“鱼姐儿,你可算来了。”
张知鱼听这声音惊了,迟疑道:“叶知县?”
叶知县给一群大夫折腾得油光满面,再没一点儿狗大户风采,拉着她就往里头走,跟众大夫介绍她:“喏,这就是小张大夫。”
一群大夫看着跟自个儿孙女差不多大的孩子,问:“就是你找出来的金银花药性?”
张知鱼解释:“我从书上看到的。”
书在哪里?当然是她忘记啦,小孩儿正长脑子,忘事很常见。
大夫们不信,谁家还能把传家宝弄丢了,肯定是这小丫头不愿意拿出来,但谁家又肯分享呢?
大夫们没有继续追问,眼见着日头渐落,熬的三花三草汤还没给客人送过去,便逮住鱼姐儿也往锅跟前一送,取了个勺子放在她手上笑:“你是大夫,记得怎么看火吧?”
张知鱼表示,学了这么久连火都不会还不如回家种田造地球。
成药坊抓了两个丁也很满意,一群人哼哧哼哧干了一下午,才将药熬完往各处送去。
这时董大夫终于有闲心接待两人。
董大夫老家在神京,对个县令半点不怕,单对鱼姐儿还有几分兴趣,还考教了一番她的基本功。
一老一少叽叽咕咕地说话,声音都大了许多,等得天色将暗,董大夫才问她:“这方子是你的,钱却是你家拿得最少,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张知鱼正想拒绝,脑子里却闪过桂花、柳儿的脸。
南水县的妇人挣钱的法子多得是,乡头的妇女可以熬蚕,城里的妇女可以纺织,但这些都属于“妇容”,正经的工作是轮不到她们的。
诚然不缺钱的妇人或许并不稀罕一份工,但对桂花和柳儿这样身无长技的苦命女孩子,这就是能活命的东西。
既然她现在能帮帮她们,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张知鱼对董大夫道:“我希望以后成药坊用金银花时,都交给女子来熬制。”
这样她们就能得到一份工钱,机灵的或许也有可能被里头的大夫收为徒弟。
像她最开始进保和堂,秦大夫还很不习惯,但现在她久了没去,阿公说秦大夫还鞭策过她学习,让她在家中也要继续努力,不能偷懒。
现在男人们不让女孩子学这里学那里,但当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进入行业,长久地待在行业,大家就会逐渐习惯。
习惯就是最好的改变方式,
这些没有办法获取知识和生存技能的女孩子,就能少些落入烟花之地。
叶知县失笑:“孩子话儿,谁家药铺子收过女儿家?”
张知鱼瞪他:“保和堂不就收了我。”
叶知县说完就想起这茬,看看她的脸色,才发觉这孩子是认真的,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张知鱼有点不喜欢叶知县了,板着脸道:“男子生病了有大夫看,女子生病了却没有,往后多些女子知道药理,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不至自个儿熬死了。再说了苦命人多会点东西,也不至于个个都不得去做船娘才活得下来。”
叶知县听得一愣,在叶家这样的大族里,大夫都是自家养的,他娘看病从不需要去外头,自然也不知道女子看病的苦处。但船娘之事他却晓得得很清楚,许多船娘都是好人家出身,或被卖,或没有维生手段,但无论哪样,她们最后都不得不做了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