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离婚吧。”
摁灭第四支烟头,陆琛甩出这么一句话。
这道声音极低,黎微却听得格外清楚。
她并不吃惊。
反倒松口气似的,卸下一颗惶惶之心。
陆琛在外面养情妇。
这事儿她是一周前知道的。
那天。
一个自称是她丈夫初恋女友的女人来到她家中。
拿出几张她和陆琛的合照与几段视频以作证明。
声色放纵的视频是最近一段时间的。
几张照片却颇有年代感。
大约是临近高中毕业时拍摄的。
放在最面上的那张,画面尤其唯美。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穿着蓝白校服站在操场上。
男孩怀里抱着篮球,手里牵着女孩。
两人冲镜头,呲着牙、眯着眼,露出灿烂地笑。
胸腔涌动的醋意,让黎微险些失了体面。
直到黎微注意到,那些照片里的这个女孩和她有八分相似。
往后翻阅两张,黎微更是几乎要将那个女孩错认成她自己。
未等黎微从惊讶和愤怒中脱离,对面沙发上的女人便率先开口。
“当我知道你的存在,我才明白,原来陆琛还爱着我,他爱了我二十年。”
女人跟黎微讲了许多独属于他们俩的年少爱情,劝我认清自己在陆琛心中的位置。
“放手吧!一个心里从来没有你的男人,你何必再去纠缠?”
黎微内心苦海翻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凉凉回话:
“我缠他?那你可能搞错了......他怎么没告诉你,在我这里,他想离婚是很简单的,只要他本人一句话就行。”
女人脸色有些难堪,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立马成竹在怀般站起身。
她淡淡问我,“我的名字,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
“李薇!”她勾起一抹梨涡,“他的蔷薇花!”
这两个字,狠狠撞击着黎微的胸腔,撞得她六脏五腹俱碎。
黎微多多少少听陆琛的朋友们提起过一个女孩。
是陆琛高中时期的恋爱对象,两人交往过大概三年的样子。
高考毕业后的暑假,陆琛心脏病复发入院治疗。
那个女孩被家人强制送到国外读书。
两人连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便没了往来。
黎微的确知道那个女孩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女孩撞脸又撞名。
李薇?
蔷薇花!!
当初陆琛跟黎微求婚时,送的就是一捧白色蔷薇。
黎微知道蔷薇的花语,代表着热恋和追求。
殊不知,陆琛看她的眼睛里,全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回望。
十二年来,她都只是别人的替身。
可独独对于这一点,黎微没有生气的权利。
毕竟黎微当初选择陆琛的原因也并不单纯。
那天,陆琛下班回家。
黎微在他的头发上嗅到了那个女人的香水味。
那一刻,黎微对他所有的爱全部消散殆尽,连碎片残渣都不剩。
黎微心里很清楚,距离这段婚姻完结,只差一个公章罢了。
可黎微没有勇气去戳破陆琛的丑事,更提不起精神去质问陆琛
或许是她习惯了逃避现实。
更或许是她还在幻想着,要给这个家一个机会。
黎微选择等,等陆琛主动开口。
因而听到他提出离婚,我并不诧异,连个理由都不愿再去追问。
对于陆琛,黎微也谈不上什么难割难舍。
只是,从陆琛手里接过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激动。
她的眼眶狠狠发酸,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
剧烈颤抖中的她,被陆琛一把揽进怀里。
黎微紧紧贴靠在他的胸膛,仔细听着里面那一颗心脏的跳动,莫名朝他问一句,“你不爱我了吗?”
陆琛只是无声地抱着黎微,温暖中透着冷硬和决绝。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用沉默代替回答。
黎微缓缓推开陆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说:“那好吧。”
黎微答应得爽快且洒脱,陆琛的眸底却浮现出一丝惊诧。
大概是黎微的态度出乎陆琛的意料。
在他的认知里,黎微是个挺会折腾又挺任性的。
就一个字:作!
撒娇黏人、无理取闹,都是她的寻常戏码。
再加上她敏感多疑,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常常让陆琛吃不消。
别说陆琛同其他女人讲一句话,哪怕是他在大街上看别的女人一眼,黎微都要发脾气,对他不依不饶。
此番他提出离婚,黎微居然没有找他大闹一场,只淡淡流几滴眼泪就同意了。
陆琛自然无解。
陆琛久久凝视着黎微,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却也没再说什么。
在财产分割和赡养费方面,陆琛给黎微的不算吝啬,可免不了黎微仍要和他对簿公堂。
俩人走到这一步,是为了争夺女儿布丁的抚养权。
非要和黎微争女儿的人并不是陆琛,而是陆琛的父母。
哪怕黎微选择净身出户,两位老人也坚决反对她抚养女儿,势必要把布丁抢过去。
陆琛耳根子软,向来对父母言听计从,无奈之下,黎微只能走法律程序。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陆琛亮剑。
女儿布丁是黎微唯一的底线。
她想要守住底线就不得不跟陆琛一家子撕破脸皮。
“啪。”
踏进法院,陆琛的母亲一见着黎微,就冲过去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想抢走我的布丁,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花钱养大她的?”
陆琛的父亲站在不远处,用拐棍尖尖儿指着黎微大骂:“混账东西,居然敢把我儿子告上法庭,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陆琛的三个姐姐齐刷刷冲过来,安抚二老。
她们相对理智。
可与黎微的交谈间,字字句句都是在劝她放弃布丁。
陆琛的大姐:“你真要净身出户,你又拿什么养活布丁?”
扫视一眼这一大家子姓陆的,黎微顿感疲惫。
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身上那般,连出口气都累。
为了家庭和睦,她对他们事事讨巧,笑脸相对。
可到头来,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说句话。
更让黎微寒心的是,整个过程陆琛都只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从前的他,总会护在黎微身后,时不时帮忙圆场。
可如今,他竟要黎微独自面对他父母给的刁难。
黎微彻底冷下眉眼,正色道:“当众在法院对前媳妇大打出手?这难道就是杜女士的家教做派?如此又怎能教育得好孩子?”
黎微抹一把唇角的鲜血,忍声开口,“进去吧,我相信是非曲直,法官自有判断。”
在一众惊诧的眼神中,黎微走进庭审现场,并把自己收集到关于陆琛出轨的证据一一呈上。
然而,有权有钱的公公寸步不让,趾高气昂的婆婆步步逼近。
十二年来,她对他们的顺从讨好和贴心照顾,成了他们口中的理所当然。
她与女儿之间,母女连心的牵绊,被他们视为无关紧要。
忘却昔日情分的陆琛,只是冷着脸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看着她一个人站在法庭中央卑微如蝼蚁。
出身普通且多年没有工作的黎微,与家底丰厚的实力派导演陆琛相比,显然没有丝毫胜算。
但黎微坚定地走这一趟,不仅是为了夺回女儿,更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告诉女儿:“布丁,妈妈从未放弃过你。”
黎微的律师告诉她,如果想赢得抚养权,还剩下最后一个可行的办法:让女儿出庭,让女儿当众选择。
可黎微不愿意!
她的女儿才刚满五岁,还是个烂漫纯真可爱懵懂的小不点。
黎微舍不得让女儿太早经历俗世的纠纷,更不想女儿面对“要爸爸还是要妈妈”这种残忍的选择。
再加上优质的教育资源、优渥的生活环境等等一系列现实原因,都由不得黎微垂死挣扎。
毫无疑问,她输了。
她双腿瘫软走出法院,仰望云海里那一缕金芒,她突然有些恍神。
脚下的阶梯,摇摇欲坠。
“噗。”她呕出一口鲜血,腿上一空,朝前栽下去。
“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