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三十一年,初春,风却比冬天还要刺骨。
高墙院,冷宫里,萧星瑶正跟婢女翠翠一起收拾行李,再过两天,她就要以长公主的名义,踏上和亲的路程。
长公主,好一个长公主……
萧星瑶本名楚星瑶,是萧国皇上萧安在江南一夜风流留下的债。
自小跟母亲楚楚一起生活,生得一副好样貌,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身上有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气,又学了一身好文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宏正二十四年,她十一岁,萧安再次下江南时,可巧不巧碰上了这母女俩。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当年那个女人,依旧美貌、依旧恬静,她身边站着一个跟她样貌相似的女孩。
执手相看泪眼,萧安是楚楚一心一意认定的夫君,可这个单纯的江南女子忘了一件事,只要皇帝愿意,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
想要独占这个人,想要让他只做自己的夫君,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身边那女孩叫楚星瑶,因为不能无故撞了皇家名号,只能跟她姓。
萧安将二人接进皇宫,给楚星瑶赐了萧姓,又因她年岁最小,为了彰显自己的宠爱,封她为安和公主。
皇宫什么都不缺,皇上身边更是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
母女俩进宫后便没再见过皇上的面,楚楚跟萧星瑶一直居住在亭阳宫,虽然也有婢女、太监伺候,但能说话聊天的不多,跟冷宫没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看不起这个半路突袭的楚妃,更看不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安和公主。
高墙深院,人心孤寂,思念成疾,楚楚一病不起。
萧星瑶十六岁那年,女人终是走了。
走的时候是带着笑的,牵着萧星瑶的手,跟她说:“娘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带你来这个地方。伴君如伴虎,不管是臣子还是妃子,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离开萧家,不管什么方式,一定要离开皇宫,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死在外面。”
萧星瑶看她笑了,轻轻摸着女人的脸,给她拢拢头发,泪如雨下:“是,女儿谨记娘亲教诲。”
她虽不是正儿八经在皇宫里长大的,但萧安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也会让她跟其他公主一起上学、读书。
女孩从小就天资聪慧,在众多皇子、公主中总会脱颖而出。
但无奈,她终究是个见不得人的公主,优秀反而被人唾弃和侮辱。
渐渐地,她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韬光养晦,学会了如何才能在这深宫高墙内自保。
十八岁这年,萧安昏庸无能到了极致,被西域最强大的永梁国打得连连败退,兵临城下之际,他的宰相提出了和亲的方式。
萧安派人求和,说萧国想跟永梁国和亲,所有适龄公主任其挑选,陪嫁是十八车金银珠宝和十八位天香国色的美女。
永梁国果然没再逼近。
宫内使者将所有适龄公主的画像全部送上,但对方却在所有的画像里,挑选了长公主萧灵儿。
她貌美无双、才华横溢,是萧安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女儿。
不管嫁给谁都是当之无愧的举世无双,用来和亲实在亏。
萧灵儿自然也不愿意,几个人商讨之下,想到了亭阳宫的萧星瑶。
十八岁,是个出嫁的好年纪,她长得更是国色天香,身上那股江南女子的温婉和水灵劲儿,非常动人。
于是,在楚楚死后第二年,十八岁的萧星瑶再次见到了这位所谓的父皇,距离上次见他,已时隔七年之久。
就连母亲出殡,都没能见他一面,听说他那时候刚得了一个年轻的宠妃,日日饮酒唱诗、寻欢作乐,顾不上亭阳宫这边的白事。
萧安和皇后还有萧灵儿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准备劝她安心和亲。
但萧安才把话说完,跪着的萧星瑶就答应了,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远嫁西域,是个人都不同意的,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萧安怕她有别的心思,皱着眉厉声道:“永梁国兵临城下,若你心存不轨,休要怪我不年父女之情。就是半路死了,我也会让人把你的尸首送到西域!”
“父皇放心,星瑶感激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之恩,定会安然无恙到达西域。”萧星瑶就跟不知道天高地厚似的,又鞠了一躬继续说:“能为父皇分忧,上刀山下火海,星瑶都在所不惜。”
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和亲,能算得了什么?
最差的也就是半路被豺狼虎豹吃了,总比在这里老死了强。
萧安皱皱眉,眯了眯眼:“国家百姓是否能安稳生活,就全看你一人了。”
一直低着头的萧星瑶轻轻咬了咬唇:“星瑶自当不辱使命……”
萧安满意的点头:“那便最好不过了,十日后动身,你也准备准备。”
十日时间转眼就过。
十八车金银珠宝,十八位貌美如花的陪嫁美女,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带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婢女,浩浩荡荡向西域出发。
从中原到西域,快车赶路也得两个月的时间。
一路上风尘仆仆,前期还在中原的时候,日子都好过一些,能吃白粥喝白水,到了西域边界,就开始啃干粮喝溪水了。
要不是萧星瑶不娇气,估计刚到西域边界那会儿就死透了。
她没带随从,翠翠是她刚入宫就跟着的,因为脑子愚钝不开窍,所有公主中只有萧星瑶不嫌弃,把她收了回去,转眼就相处了七年的时间。
所以她说什么都非要跟着,说如果出现不测,她能当即陪葬,不让公主一个人在那边孤苦。
萧星瑶无奈,笑她痴傻又怕她留下受委屈,只好把她带着,一起去了西域。
马车上非常颠簸,除了中原安排的马车,旁边还有永梁国的将领们看着,一来是怕让公主和美人们受伤,回去会被责罚;二来是怕中原人反悔,若出现变故,好当即有人质在手,情况也不至于过分窘迫。
翠翠是个话痨,嘴巴一刻也不停,说说笑笑,权当给萧星瑶解闷了。
“公主啊,我听说西域的人都肥头大耳的,长得可吓人了。”
萧星瑶淡淡一笑:“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好怕的。”
翠翠嘟嘟嘴:“可是,西域人不仅长得丑,还共妻,妻子都是轮流用。”
萧星瑶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什、什么意思?”
翠翠看了她一眼:“公主久居深宫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咱们就有个庆和公主,跟蛮夷人和亲,先是嫁给了父亲,父亲死后就沦为长兄的妻子,长兄病逝,就变成次弟的妻子,愣是侍奉了三个男人,最后被折磨死了……”
萧星瑶强装镇定,掀开帘子偷看一眼,已经到了西域领地,到处都是黄沙,不见几处绿色。
她很有自知之明,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心知肚明。
之所以被派来和亲,就是因为她不管是死是活,皇宫都无所谓,没有人会为她悲伤掉眼泪,从进宫那天开始,她就是个没有父亲宠爱,没有母亲心疼的孩子。
而她之所以答应出来和亲,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萧国让她来和亲,就是怕被永梁国攻打。
等她到了目的地,见了王上和王后,示好结束,再死不迟。
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倒也不枉此生了。
翠翠是个没眼力见儿的,看不到她此时的不安和恐惧,继续说:“听说西域人还吃人呢,那边的人都非常野蛮,吃人也不爱吐骨头。男人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喜欢谁就直接掳走,用完就扔,直接赏赐给下属玩弄,不管你是平民还是公主。”
“所以公主呀,你这次去,真的要坚持到最后吗?万一被那些人吃掉怎么办?不如我们逃跑吧,公主你到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奴婢死都要跟你在一起。”
萧星瑶都快坐不住了,捏着马车的布帘,指腹都泛了白:“我要歇会儿,你下去跟他门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