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苑的那几天，顾司司的手总是沾满了墨水和颜料，即使洗了很多遍，都没法完全洗干净，还是留下淡淡的痕迹。
红莲下房的姐妹们每个人当值回来，都疲累不堪，听她们交谈之中抱怨过，最近的活儿是越发的繁重了。
虽然顾司司并没有像她们那样需要做一些劳力活，但她每天回来都像虚脱了一样，和分配到其他宫里当值的姐妹并无什么两样，她们也就没有发现顾司司的异常。
倒是林月牙心儿清，留意到顾司司当值的情况，觉得并非寻常之事，还特意问过她。
“司司，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是有身份的人？例如什么宰相的千金，辅国公的嫡女之类的？不然怎么你当值都是连着几天在一个宫里，隔几天再换一个？”
林月牙向来头脑灵活，她只需要一点一点地分析，便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且别人去干活，你却去看书，还有教领姑姑们亲自手把手教你，连一向高傲的莫公公也优待于你，要是你再跟我说你只是一个商人之女，我也绝不相信了。”
顾司司见她开口问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只能举起三个手指头，指着天空赌誓。
“天地良心，我的确只是一个商人之女，我爹爹顾玖在京城的纺织圈子里颇有名气，但并无任何官职在身，也非皇亲国戚。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让别人去查一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至于宫中当值的安排，我也不知道个中的缘由，但我猜想这里面应该有郑后娘娘的意思。”
顾司司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再说下去，只怕牵涉太多了。
她越来越看不清楚郑后娘娘是作何打算，也没有机会问个一清二楚。
她甚至敏锐地感觉到，郑后娘娘让她入宫，并非只过公主伴读那么简单。
当初郑后娘娘口口声声说担忧怀安公主在宫中寂寞，想让顾司司进宫陪伴公主，但顾司司已经进宫半个月了，连公主的面都没看过，只是一味地在各个处所轮转，学习各种手艺和知识，这让顾司司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在没有彻底摸清楚郑后娘娘的心意前，顾司司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当初入宫的真正原因，这也是出于对林月牙的保护。
林月牙见顾司司一脸的认真，并不像在说谎，半信半疑。
“怎么说我也是将军之女，我的亲姑姑是十几个下房的教领姑姑，我都没有你这样的待遇，这让我不得不心生疑虑。”
顾司司连忙说道，“要是你肯把你将军之女的身份亮出来，只怕你比我的待遇还好呢。你爹在朝中如此得脸，其他下房的宫人肯定对你巴结奉承，说不定连当值都不必你亲自去呢。”
林月牙闻言摆摆手，“要是我这身份让其他人知晓，只怕我爹爹肯定要把我捉回去了，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就天天听他唠叨这唠叨那的，还不如在宫中自由快活呢，何况我也舍不得红莲下房的每一个人。”
顾司司掩嘴一笑，“是舍不得我们，还是舍不得你那个侍卫表哥？”
林月牙见自己的心事被顾司司看穿，一下子涨红了脸，“胡说，我当然是舍不得你们，我表哥他......天天忙得很，哪有功夫搭理我。”
顾司司少有地见林月牙一脸娇羞，只觉得她满脸通红，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侍卫也好，山野匹夫也罢，能寻到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表哥上次特意绕了半个皇宫，就为了来看你一眼，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林月牙想起几天前她和顾司司一同到膳房用膳，远远看到了表哥的身影一闪而过，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表哥？”
林月牙十分好奇，因为她从没有跟顾司司提及过表哥的相貌身型，只是简单说过他在宫中当一名侍卫而已，除了膳房的那一次，顾司司之前从未见过林月牙口中的表哥，但她还是一眼就猜出来了。
“他看你的眼神，和你看他的眼神，是一样的。”
顾司司自信地回答道。
“那你呢，也有喜欢的人吗？”林月牙看顾司司知之颇深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
“我吗？我当然有喜欢的人。”顾司司甜甜地笑了。
“那你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着你吗？”林月牙好奇地追问。
“很幸运地，他也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我。而且我们约好了，等我出宫，他就向我爹娘求亲，到时候我们两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顾司司对出宫后的日子充满希冀，整个人都像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连眼睛都是神采飞扬的。
林月牙听得出顾司司和她口中所提及的那个他，必定是情意绵绵，两心相知。
林月牙对这种心意相通，毫无阻碍的感情甚为羡慕，但她想到了自身，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你和你心中之人大概是门当户对的吧，我没有你那么幸运，我爹爹看不起表哥只是宫中的一个小小的侍卫，让他别拖累了我，原本我以为他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没想到他还是把这话听了进去，对我疏远了。”
顾司司看林月牙一副失落的样子，安慰她说，“怪不得当日在膳房的时候，我明明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所在的方向很久了，但却没有上前跟你说一句话，甚至在你发现他的时候，转身就走了。”
“但你听我一句话吧，他眼中是有你的，你也不在意他的身份与你是否匹配，如此这般，就把眼前的困阻一个个克服下去吧，总归会看到曙光的。”
林月牙肯定地说，“我不会放弃，我只是怕他承受不住，自己先放弃了我......”
“我经常跟自己说，林月牙啊林月牙，一定要克服万难。说实话吧，我不怕万难，我只怕万难并非尽头，万难之后，还有万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