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顾离的后事安排好后，顾玖等人也不便在江南逗留太久，毕竟，京城那边还有生意来往，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把家业都撇下来不管的。
再说了，京城还有一个养着病的顾音，虽说赵大夫时不时会到府上察看她康复的情况，但偌大的纺织坊，当家的都不在，如果出了什么事，管家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而且伤痛过了，人总要向前看，这个道理，顾司司晓得，顾玖等人自然也晓得。
但当顾玖问顾司司，要不要跟他们一同回去的时候，顾司司却拒绝了。
“爹，我想在江南再呆两三天，就当是陪一下姑姑了。”
“坊里的业务不能耽搁，您们先行回去就好，我过几天，等心情平复了，就会回江南的，您不要太过担心。”
顾玖看着顾司司诚恳的眼光，点头答应了。
顾离已经不在了，沈飞雪留在江南也没什么意义了，夏日炎炎，往常这个时节，药庐的病患就会多了起来，沈飞雪也该回药庐帮忙了。
沈飞雪原本还想陪顾司司再呆几天，到时候两人结伴同行，这样沈飞雪也不怕顾司司独自一人留在江南，会出什么意外。
但顾司司想到赵洵那个哀怨的眼神，连忙摆手，“我看你还是回去京城吧，你再不回去，只怕赵老头要杀了我。”
沈飞雪无奈地笑了笑，赵洵对顾司司向来不对眼，她自然是知道的。
他比较喜欢像沈飞雪那样乖巧懂事的，对顾司司跳脱任性、率性而为的性情颇有微词。
“但你一个弱女子在江南，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总是不妥当的。”
沈飞雪眉头轻皱。
顾司司正想反驳，还来得及没开口，就被旁边的宋若延打断了。
“谁说她只有一个人的？我也留下，她想留多久我就陪她多久，到时一定毫发无损地把她带回京城顾家的。”
顾司司惊讶地看着他，“但凤栖梧……”
“不是还有我爹在吗？再说了，先皇登基用的绣品和龙袍早已经做好了，这段时间凤栖梧也没那么忙了，江南那边我也有些业务需要谈，这段时间刚好可以陪你。”
宋若延知道，如果单纯说留在江南的唯一理由，就是陪顾司司的话，她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现在他说了，他在江南另有“要事”，她也不好把他赶回去，毕竟江南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江南。
而且，宋若延在身边的日子，顾司司的确省了很多的心思。
沈飞雪见宋若延都这般说了，也就放心下来，“那司司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护着她。”
宋若延点点头，“这个是自然。”
顾司司也不想去深究宋若延的理由有几分真假，她的确累了，不想再揣摩人心，而且她知道，即使那些理由都是子虚乌有，她的若延哥哥出发点都是为她好的。
所以在顾玖和沈飞雪等人都离开江南后，刚开始那两天顾司司哪里都没去，不是睡觉就是在顾离的院子里游荡。
即使这样，宋若延也无怨无悔，她要睡了，他就帮她关好房门；她反复看着顾离给她的画像，他就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吃不下饭，他就为她千方百计采了些莼菜，把肉丝切得细细的，一同做了羹汤。
他连她每天夜里什么时辰安睡都知道，因为他总会在深夜，徘徊在她窗边几次，直到她房间的灯灭了，才回去。
府上的人一开始还被他深夜的背影所惊吓，但后来也见怪不怪了，只私下道他也是个痴情的男子。
这几天顾司司夜里经常做梦，有些梦里有顾离，有些没有。
这些梦很多都是光怪陆离，找不到出处的，顾司司往往醒来的时候就忘了那些梦的内容了。
只是每一个梦境的最终，都是她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十分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周边的环境十分安静，安静得听不到一丝的声音。
她以为她会觉得害怕，但令她讶异的是，梦中的她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内心十分平静。
她甚至想知道，这黑暗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于是梦里的她一直走一直走。
但每次她还没走到尽头，梦就醒了，她张开眼，只看到了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
她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什么梦都不重要，因为她知道，是梦就会有醒来的时候。
直到顾司司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江南做一个告别时，她找到了宋若延。
“若延哥哥，我们回去吧。”
宋若延望向她平静如水的眼睛，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
顾司司微微一愣，但她下意识觉得宋若延并不知道入宫侍读这件事，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入宫？无缘无故我进什么宫？”
宋若延神色微微变了，顾司司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跟我说真话吗？郑后为人奸诈多谋，我只怕你这次入宫，并非仅仅是为怀安公主伴读那么简单。”
顾司司眼中闪现出震惊，“你......你看过那封信了？！”
“对不起，司儿，我骗了你。我的确看了。”
宋若延有些沮丧地说，“如果我没问你，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你进了宫内？”
“难道你忍心，你进宫的这个消息，最后还得经过别人的口，我才知道？！”
宋若延的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他抓着顾司司的双肩，强迫她直视自己。
顾司司被他不知轻重的双手捉得有些疼了，她眉头紧蹙，倒吸一口气。
“若延哥哥，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知道如何开口？！你可知道，当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耐着性子不去追问你，每夜我都不能安睡，我就等着你，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亲口跟我说。”
“顾离去世了，我知道你心中哀痛，也没有迫你，但你做好打算要回京城了，你还不肯跟我说真话。”
“顾司司啊顾司司，我就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