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看着眼前前的那个男人从热切期望的目光,逐渐黯淡。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我是有正妻的。”
顾离从刚开始的满心欣喜,瞬间转为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让我做妾?”
那个男人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和现在的嫡妻只有扶持的情义,并无夫妻的情份,她也知道我并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双手捉住顾离的手臂,想把她拥入怀中,却换来她一把推开。
“怎么?顾家的女儿什么时候沦落到只配给别人做妾室的地步了?长姐如是,如今竟轮到我了?”
顾离自嘲一句,“即使我们顾家的女儿再不堪,大不了就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轮不到他人来践踏。”
那个男人扬眉,用意气风发的语气跟她说,“如果我能许诺你在府中的地位绝不亚于她,除了正妻的位置只能是她外,其他什么的我都能给你。”
“我能保证,我绝不让你受委屈,即使你不是正妻,但也没有谁能越过你去。”
以顾离对他的了解,他的博学、他的见识,迟早会让他一登龙门,声价十倍。
他现在科举及第,以后官路亨通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的确,做一个高官的妾室,或许比做一个富商的嫡妻还要风光,所以他才敢说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
但顾离向来是个理性的人,在知道他已有嫡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两人再无可能。
一个妾室的身份,还不值得她舍弃顾家所有人的百般宠爱,千般期待。
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嫁人,只不过当日的海棠花开得太好了,以至于她迷了眼睛,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现在海棠花都谢了,那个梦也该醒了。
她从来不是粘粘腻腻的人,一旦决定抽身离去,便绝不回头。
她明确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无可否认,她的确对他动心了,但绝不肯成为他的妾室,即使他肯为她休弃现有的妻子,她也不愿意了。
她说,“并非所有的邂逅都有完美的结果,就让最美好的记忆停留在这一刻。”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是打算两人不再见面了,她做回她写意自由的顾家小姐,他也自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他今后要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嫡妻也好,娶一堆妾室回去也罢,反正与她再无瓜葛。
那个男子没想到顾离一口回绝了他提出来的条件,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顾离啊顾离,你会后悔的!”
说完,扬长而去。
那天之后,顾离就像没事人一样,该看书就看书,该研究新的纺织图案就研究新的纺织图案,顾家纺织坊依然挤满了等待顾离新织布品的客人。
一切就像往常一般无异,仿佛从来没发生过那个插曲一样。
顾离也如众人所期待那样,夺得了羽纱帛技艺继承人的资格。
就在顾离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过完一生的时候,她跟着上一任继承人,也就是她和顾玖等人的姑姑,一同把新织的羽纱帛呈献入宫的时候,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男人。
只是他并不叫黄砥这个名字,他是名副其实的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看向跪在堂下,双手捧着羽纱帛的顾离,目露出得意的神色。
而他身边,正坐着一个眉目有一股英气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高高的飞星髻,额角处端正地插着一只点缀着东珠的凤凰,那纯金打造的凤凰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那样。
当他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顾离眼前的时候,顾离心中并非没有波澜。
只是她马上意识到这里是皇宫,他并非她记忆中的那个男子了,他是一国之君,主宰众人生杀权力的帝王。
顾离选择跟着姑姑跪下,恭恭敬敬地呈上那一托盘的羽纱帛。
她低着头,选择不去直视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人。
她为自己找借口,是因为大殿金碧辉煌,晃得她睁不开眼,而不是她不想看到他倨傲的目光。
那种目光就像在反复提醒她,“顾离啊顾离,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刻,她总算明白,为何他有如此足的底气,理所当然地觉得让顾离做他的妾室,并非一件委屈的事。
成为帝王的女人,即使不是皇后,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嫔妃,甚至只是一个贵人,只因沾了皇室的光,成为了众人的主子。
即使是最为得宠的皇子,见了面还得尊称一声庶母。
连文武百官的礼拜,也是受得起的。
要是凭借先皇的宠爱,而多生几个皇子公主,那就能保一生富贵无忧了。
如果上天更眷顾一些,生下了日后继承先皇帝位的皇子,到时候母凭子贵子贵,成为一宫太后,那么不管是自身还是家族,都是一本生万利的好买卖。
但这样的荣宠却因为顾离的一口回绝,而变得灰飞烟灭。
要是换做别人,只怕此刻早已后悔莫及。
但顾离却是不一样的女子,她在先皇面前进退有度,问答得宜,丝毫没有因为先皇的缘故而晃动心神。
“这就是你们顾家新织的羽纱帛?”
先皇用手轻轻拈起,用不甚满意的语气说,“看起来不怎样,跟以前的羽纱帛相比,更是连毫末都比不上。”
他斜着眼看向顾离,他特意为难她,他想看到顾离抓狂,想看到她暴怒,想看到她追悔莫及的样子,或许这样,自己的心便会好受一些。
但顾离只是淡淡地回到,“民女新成为顾家纺织坊的下一任继承人,没有做到让陛下满意,实在是民女的过错。”
“希望陛下宽宏大量,能够宽裕几天时间,民女重新织过。”
然而,即使顾离耗尽心思去织那些羽纱帛,先皇每次都能找到新的错处,让她回去重头来过。
但让他失望的是,他所期待的不满、暴躁、抓狂的表情,在顾离的脸上从没出现过。
他让她重新织过,她二话不说便织了。
他劈头劈脸指责她不够用心的时候,她认错认得比任何人都诚恳。
他对她,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