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怀疑我，也向官府举报了我，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我做的我绝不会承认。”
范节说起这些话时，带了些许委屈和愤怒，并不像是假话。
“不怕坦白跟你说，一开始的羽纱帛的确是我给你家姑姑的，但后面的发展却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本来只想让羽纱帛变得并非顾家独有，并没有想到要危害怀安公主。”
顾司司听到范节的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她咬着布，喉咙不停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想要说话。
范节也觉得在那里自说自话，没能得到顾司司的回应，夜不清楚她是信了还是不信。
于是他试探地拿开了她嘴上的布，“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那你就问吧。”
棉布一旦拿开之后，顾司司抿了抿嘴，只觉得牙关酸痛得很。
“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定要摧毁顾家的羽纱帛？是顾家得罪你了吗？”
“我听爹爹说，你曾说你只是个手下，但你从未说过你的东主是谁。”
“像你现在那样，深夜跟随，手持匕首挟持，却说着我本无心害你之类的话，你觉得我会信？”
顾司司就像连弩弓箭那样，一口气连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范节望了望深夜静谧的夜空，刚好飘来了一片云，连微弱的月色也被遮挡了。
两人之间的空间陡然暗了下来，顾司司也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
她只听到范节低沉地说了一声，“不是顾家得罪了我，顾家得罪的，是先皇。”
“先皇？！”顾司司惊呼出声，“这又跟先皇有什么关系？！”
“详细的缘由你可以问你家顾离姑姑，我也只知道皮毛，所以你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以免当中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实不相瞒，本人是先皇的一名暗卫，早在先皇病危之时，他就秘密嘱托我做一件事。”
“先皇有一个私库，里面珍藏了很多羽纱帛，但这些羽纱帛不知道是纺织者手艺的问题，还是纺织时间太过久远了，都灰白灰白的，像蒙上了尘埃。”
“先皇把那些羽纱帛交付了给我，嘱咐我在他驾崩以后，把这一批羽纱帛分次流出市面。”
“我曾经斗胆问先皇，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先皇只是说他不想羽纱帛仅仅为顾家所有，所以想摧毁顾家做独市生意的后路。”
“再详细的，先皇不再说了，我也不敢再问下去。只是根据他交代的办法去做了这件事。”
范节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只当是顾家得罪了先皇，所以要被先皇以这种方法惩罚。
他当时也不太明白，以先皇的权力，大可以把顾家的人统统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牢，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而且先皇吩咐了，这件事一定要等他驾崩之后才能进行。
这才是范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顾司司整理了一下范节说的那些话，提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你是什么时候找到顾音的？”
范节说，“先皇说了，这件事直接交给顾家人做最好，我在调查了顾家各人的背景之后，选择了顾音。”
“她当年的技艺和顾离不相伯仲，只是因为一点一毫的差距，错失了羽纱帛的继承人资格，只有她，能够掩护这一切都是先皇下的命令这个事实。”
“果然，顾音没有让我失望，在手上的羽纱帛用得差不多的时候，顾家正好误打误撞推出了璀光锦，这布品本来就是顾音所创，她织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范节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只是在怀安公主莅临顾家纺织坊之后，有一天，范节就联系不上顾音了。
顾音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四处都寻不到影踪。
范节也曾经到过顾音所居住的三原村找寻她的踪迹，她的居所是找到了，但屋内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男人，问他是否知道顾音身在何处，那个男人只会摇头，一声不吭。
那个病秧子不肯吭声，范节也不能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迫他就范，因为范节当时看了看房屋内部的环境，一个有女主人活动的房屋，绝不会像眼前那般脏乱不堪的。
所以范节断定，那个卧榻上的男人，不是不肯说，而是连他也真的不知道。
范节觉得他实在可怜，便解下了钱袋把仅余的十两银子统统放在了一旁污脏黑膝的桌子上，便转身离开了。
再后来，就听说了怀安公主夜里搜了顾家纺织坊和飞扬纺织坊一番，最后在飞扬纺织坊带走了顾音。
再后来便听说了顾音把送给怀安公主的彩棉衣衫给调换了，换成了染色的彩棉，顾音也入了牢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后面这些事情，都不是范节安排的，他甚至不清楚为什么顾音会突然出现在飞扬纺织坊里。
因为为了避免他人知晓先皇的安排，范节和顾音的每次会面，都是选择在京城以外的十里亭，仅有一次，顾音腾不开身来，范节才和顾音在三原村自己的宅子见面。
也就是被顾音的夫君知晓的那一次。
听了范节的话，顾司司只觉得头晕眼花的。
原来，所有人都猜错了。
那么，在顾音姑姑后面指使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又或者换一个方式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幕后黑手。
因为，顾音就是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顾音故意自投罗网，然后利用顾司司的心软，让她为自己奔走求情，最后还用三载的时光，换得她的性命。
如果真的像顾司司所想的，那顾音姑姑未免隐藏得太深了吧。
顾司司突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和无力感笼罩着自己。
她甚至强迫自己的脑袋停止思索更深入的线索。
因为顾司司不愿意相信，自己千辛万苦向郑后娘娘求得姑姑的自由，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鲁莽，让顾家陷入更为危险的地步。
她还记得顾音姑姑被怀安公主的手下带走的那一晚，姑姑恶狠狠地说出“一起同归地狱”时，那眼神的阴森恐怖，依然历历在目，让顾司司不禁身上冷飕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