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被顾司司这么一说，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的。
顾司司要是不说这话还好，她却开口说出来了，还真的有那么一点迫良为娼的感觉。
“但口说无凭，如果他日郑后娘娘反悔了，不想放了我家姑姑，又或者公主出嫁了还不肯放民女回去，那民女一样无计可施，这对民女来说，心里实在太没底了。”
顾司司深知自己眼下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在能力范围下，为自己多寻求一些保障和承诺。
郑后半眯着眼睛，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她也想看看顾司司还有什么把戏，于是开口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能让你心里有底？”
顾司司见此事有商量的余地，这个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首先，这事需要白字黑字写清楚，娘娘允诺放顾音姑姑自由，不再为难顾家一干人等，那我就入宫陪伴公主。”
“其次，我在宫中的时限为怀安公主出嫁当日，公主出宫门之时，也是娘娘放我出宫的时机。”
“第三，如果公主殿下的婚期因为某些原因延迟了，未能在守孝三年以后出嫁，那我们的盟约也需在先皇崩逝满三年那天结束。”
“到时候无**主出嫁与否，娘娘都得放我出宫，让我和家人团聚。”
“如果娘娘觉得这些要求不算过分的话，我们今天就能订立了契约。”
一旁的李嬷嬷听着顾司司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有些震惊，“放肆，你可知道在你面前的可是皇后娘娘！怎容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郑后向李嬷嬷摆了摆手，“也罢，商户人家向来信任白纸上书写的片语只言，多于对方的舌灿兰花。”
“要不是因为想怀安在出嫁前过上一些舒心快乐的日子，本宫也疲于和你多费唇舌。”
“虽然本宫向来金口玉言，说一不二，但既然你说你需要一些保障，本宫就给你安了这心，只望你入宫后能好好陪伴怀安就行。”
李嬷嬷望向郑后，也为她一片舐犊之情所感慨。
李嬷嬷陪伴郑后多年，见证她一步步坐上这个万人敬仰的位置，看着她每日过着刀光剑影，刀口舔血的生活。
她自然知道郑后是怎样从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闺阁女子，变成宫人闻之丧胆的狠毒角色。
她对所有人都冰冷如雪，唯独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公主，百般怜爱，千种考虑。
虽然郑后一开始并没有看得上像顾司司这种谋划人心的商户之女，总觉得她市侩计较，未免有些不够大气。
但奈何怀安多次维护，甚至不惜向郑后示好下跪，郑后心一下子就软了。
加上李嬷嬷说了，即使顾司司对宫廷礼仪一窍不通，琴棋书画也欠奉，也没关系，宫中会礼仪的嬷嬷多如毫毛，在来到公主身边前让顾司司到宫内各处学习规矩和本事，也刚好可以磨磨她与生俱来的锐气。
何况怀安公主又不是真的需要什么博学多才的女夫子做伴读，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伙伴而已。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为人父母者怎会不尽力成全？而且对于权倾天下的郑后而言，让一个顾司司进宫来，不过是一翻手的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于是郑后吩咐李嬷嬷把她的凤玺拿出来，又让宫人备好文房四宝，由顾司司口述，李嬷嬷执笔，然后郑后亲自盖上凤玺。
李嬷嬷一边听着顾司司说出来的框框条条，一边在纸上记录着，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这下可见鬼了，从未见过有人胆敢这般向娘娘提条件的。
李嬷嬷心情忐忑，目光时不时在两人之间流连，她原以为顾司司的质疑会让娘娘发怒，但没想过娘娘如此轻而易举地答应了，甚至没有一丝不快的情绪表露出来。
想来，怀安公主果真是郑后娘娘的命根子了。
顾司司拿着盖有郑后凤玺的契约书，看了又看，珍而重之的样子。
这，就相当于她的“卖身契”了，她当然要多看几眼，以免有什么纰漏，以后大家分道扬镳的时候，这张契约就是护送她出宫的钥匙了。
在确认了墨迹干透之后，顾司司小心翼翼地把那方契约叠好，放置怀中贴身保管。
“我现在就能去牢狱把姑姑领出来了吗？”顾司司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拿着本宫的信，还有这个令牌，官府的人自会放人的。”
郑后扬了扬手，一旁的李嬷嬷马上会意，从放置于书案上的一个毫不显眼的锦盒中取来这两件物件，放到顾司司的手中。
顾司司拿着那封早已备好的信件和令牌，心中叹息一声，原来郑后早就知道她会答应此事，连释放顾音姑姑的信件也提前准备好了。
顾司司突然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从外到内看个精光的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郑后的掌握之中。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液，伸手抚了抚怀中的契约书，想起当自己提出要写下契约书的时候，郑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让顾司司对这封契约书日后的可行性大打折扣。
郑后娘娘就像一个技艺熟练的猎人，口口声声说要慈悲，要放猎物一条生路，引导顾司司一步步沦陷，最后掉落自己设置的陷阱之中。
最为难过的是，事情还真的如郑后所言，顾司司是心甘情愿做这个抉择，用三年时光换取姑姑往后数十年的性命，也换取郑后不对顾家人下手的承诺。
“不过三载时光，转眼即逝。届时期满出宫，自己依然可以回到顾家，回到爹娘兄长的身边去，做无忧无虑的顾家女。”
顾司司试图用这样的话来说服自己不要那么难过，但收效甚微，心该痛的地方，一点也不少。
正当她强忍心中的悲戚，向郑后道了谢，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李嬷嬷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姑娘打算何时进宫，我家娘娘好为姑娘提前做好准备。”
顾司司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我们商户人家最重信诺，既然答应了，就必定遵诺，待民女救出了姑姑，再把府上的事情交代好，跟爹娘兄长道个别，就进宫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