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家纺织坊打开门做买卖的食盒，那十来套彩棉衣衫已经挂在了整个门店最为当眼的地方，只要一进门，必定能注意得到。
果然，首先引起往来的人群注意的，便是那几株带有彩棉棉桃的枝条了。
“这个是什么？这棉花怎么还有颜色了？”
纺织坊迎来了第一个对彩棉有兴趣的顾客，他指着那几株彩棉枝条说，“还挺好看的，也卖吗？”
顾司司马上迎上前，“这个客人真的有眼光，一看就看上了我们的镇店之宝了。”
“这可是天然的彩棉，种植过程没有掺杂任何染料，生来就是带颜色的，从采收到纺织，也没有经过其他特殊处理，你可以摸一摸这质感，绝非外面的布料可比。”
顾司司把枝条递于那位老爷，态度十分诚恳。
那个客人果真伸手去摸了摸露出棉桃那部分的棉絮，然后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揉，再放开了。
他看了那两个洁净如初的指头一眼，再抬眸看着顾司司，“你说这是天然的彩棉？”
顾司司只要看他的动作，便知道这个人对布料的原料有一定的认识，也知道验证彩棉最简单直接的手法，便是亲手去揉捏，感受棉花的质感。
“那当然，如假包换。”
顾司司连忙拍胸口保证。
虽然顾司司从未过问过坊里的客源接洽事务，所以坊里跟什么人做买卖，她是不太清楚的。
但她大胆猜测，这个男子不是倒卖布料的客商，便是对布品要求严格的贵人，她自然更加殷勤卖力了。
她连忙拿起其中一套的婴儿襁褓，对着那位老爷说，“这位贵客你看，用彩棉做成的衣衫，质地柔软，触感生温，因为不需要使用染料着色，所以不会对穿着的人的皮肤造成任何伤害。”
“相信你也知道，有些人对某些染料是会有反应的，轻则瘙痒，重则皮肤长满红疹，甚至溃烂，但彩棉就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即使给刚出生的婴儿使用，都是可以的。”
“再者，这衣衫款式又多，尺寸也足，从刚出生的襁褓婴儿，到五六岁的小童，都有合适的。现在市面上还没有这类货，如果一转手出去，肯定能翻一个倍。”
那个老爷耐心地听着顾司司的讲解，却迟迟没有流露出要出手购买的欲望，这让顾司司有些着急了。
店里的其他人也看着顾司司如何招揽客人，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做买卖的人最讲意头了，如果当天第一单生意做得顺利，那将意味着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店里的买卖也会一直顺利下去。
但如果第一单买卖做不成了，那相当于触了霉头，不仅店里的生意会受影响，店员掌柜的心情也会低落一整天。
那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店铺刚开门做买卖的时候，价格最为优惠，因为他们都怕把这一天第一个光顾的客人都赶走了，得不偿失。
所以宁愿利润少一点，也要把这单买卖做成功。
顾司司见那位老爷迟迟不说话，只是反复翻看那几件彩棉衣衫，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看不出他是对这些衣衫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位贵客，你看，这彩棉可遇不可求，我们每天也只有那么几件货物了，今天卖完了还得往别处调动过来，如果不趁早下手，只怕就要错过了。”
顾司司又开始了她的饥饿营销，营造这些彩棉衣衫的短缺氛围，目的就是让客人产生一种压迫感，觉得这货物的确抢手，来往买卖的人十分多。
但那个客人依然不为所动。
顾司司看得出他对彩棉十分感兴趣，但她完全看不出他有否被她的说辞所说服，因为从头到尾，那个客人的眼睛都不在顾司司身上。
甚至，她也不确定他是否认真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顾司司觉得十分棘手。
看来第一单买卖就遇到了老手，顾司司的那些小伎俩完全没法左右他的决定。
一个成熟的商人，就应该像眼前的男子那般，更多的，是在和自己的思想作斗争。
做每一个决定，每一桩买卖之前，他都会三思而后行。
在他权衡当中的利润和风险之前，他不会轻而易举地出手。
顾司司的额头已经有些冒汗了，她看着这个淡定自若的男子，对她的招揽不为所动，她只觉得自己黔驴技穷了。
她心里默默暗念，“早知道就不出来了，碰上这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当时她见这位老爷衣着光鲜，谈吐也不俗，以为他是个容易说话的富家大户的老爷，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挑剔的客商。
但店里的员工，包括她爹爹和二叔，也正看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位贵客，是有什么顾虑的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那个男子总算听到顾司司的话了，他回过头来，有些为难地说，“这彩棉好是好，但是……”
他欲言又止。
顾司司本就急性子，见不得他欲擒故纵的样子，但也只好耐着性子问他，“但是什么？”
“做成小孩的衣衫实在是有些可惜。要是单纯的彩棉棉花，又或者彩棉布匹，那还好点，用途也能广泛些。”
“现在做成了小孩衣衫，再也回不了头，哪个富贵人家请不来裁缝？为什么还要买你这个衣衫？我怕我买回去了也转手不出去。”
果然……顾司司并没有走漏眼，那个男子的确是转手买卖的客商，看中了顾家的彩棉，却没有看中那些做成成衣的彩棉衣衫。
顾司司显然是有些失落的。
她原本以为她考虑得十分周全了，没想到现实却如此艰难。
此番出师未捷，更是让接下来的买卖充满了未知数。
正当顾司司准备放弃这个客人的时候，店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远到近，听起来就像几个夫人在那里争吵什么，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
隐约还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
不仅是店里的人，连顾司司和那位客人也忍不住回头看向店铺的门口。
“夫人？你怎么来了？”那个客人认出了自家夫人和幼子，忍不住惊呼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