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扬看着那片连绵成海的棉田，有些尤在梦中。
他也没想到，这山上的泉眼竟能催生棉苗的生长，从播种到收成的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半。
“但你怎样分辨到彩棉和普通白棉花的？”
顾扬反复翻看手上那朵彩棉，如果不是掰开看里面的棉絮，根本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二哥，你看吧，这种彩棉和白棉的不同在于它们的叶子。白棉的叶子是锯齿状的。彩绵的叶子却带了一点圆滑，并不扎手。”
顾司司随手扯来一片叶子，递予顾扬。
顾扬接了过去，果真和顾司司所言一致。
“那你打算怎样用这批彩棉？”
顾司司稍微沉思片刻，“具体还得看这些彩棉到底有多少。”
“我知道二哥对二房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但我也不想骗二哥，实话实说吧，这番我回到京城，就是为了解决顾家纺织坊的困境。”
顾扬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打算用这些彩棉去帮二房？为什么你总是替别人作嫁衣裳？！”
顾司司坦言，“没错，这批彩棉一旦推出市面，肯定会引起轰动。如果我们用在我们自己的纺织坊里，无疑能够打响名堂，一本万利。”
“但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当初爹爹为何一直容忍二房三房对纺织坊无所贡献，还准时发放月钱，在吃喝用度上也从不亏待二叔三叔他们？”
“因为爹爹一直觉得长兄如父，有责任照顾好弟弟妹妹。所以即使二叔怎样设计陷害，爹爹嘴上说生气，但一旦那边出事了，还不是巴巴地天天往那边跑？”
“血缘这东西真的很奇妙，一起的时候天天争得要生要死，阔别后又觉得牵挂想念。爹爹的心，一直都牵挂着顾家纺织坊，你让爹爹不知道这件事还好说，他既然知道了，便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我们活了那么多年，吃喝住行都是顾家纺织坊给的，里面爹爹投放过心血，你也投放过汗水，你就忍心看着它倒下，任人肆意踩踏吗？！”
顾司司越说越激动，在她眼中，顾家纺织坊不仅是一个家族的符号，也是他们兄妹三人生于斯长于斯的乐土，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眼白白看着它没落。
顾扬沉默良久，最后淡淡说了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终究是二哥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的个人恩怨去了。”
“即使要埋怨，也只该埋怨二叔寡情薄幸，顾家纺织坊除了被二房掌管之外，它又有什么错呢？”
“我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如果你和爹爹想到什么办法去帮助纺织坊度过这次难关，有哪里需要我的，即管跟我说吧，我都会努力去做。”
顾司司知道顾扬并非不懂是非的人，有时候大概是太懂是非曲直，所以才如此倔强，誓不低头。
但有时候只需要把其中最本质的问题挑明了，个中利弊说清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便会理解接受。
虽然顾扬并没因此就原谅二叔当初的所作所为，但他愿意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顾司司心中一块大石头也可以暂时放下了。
“现在还真的有件事需要二哥帮忙做。”
“什么事？”顾扬把那朵棉桃收入怀中，望向顾司司。
“我想二哥帮忙上山上一趟，告诉寺庙里的姑子，我回来了，棉田里的棉桃大概还有四五天的时间就会成熟，我们要在棉桃绽开之前，把整株棉苗收割。”
“你的意思是，棉桃还没成熟？我们就要收割了？！还是整株收割？！”
顾扬如此惊讶，是因为向来采收棉花，都是等棉桃绽开，直接让人采收里面的棉絮和棉籽，又或者直接把整个棉桃采摘下来，回去再行脱絮。
从未听说过整株采摘的。
而且棉桃尚未绽开，意味着里面的棉絮尚未长得足够饱满，虽然并不影响棉絮的品质，但这样一来，多多少少会损失掉一部分的收成。
而且这样收割的棉苗，里面的棉籽尚未长熟，即使以后作为种子也是不够资格的，因为这样的种子即使下了地，也发不了芽。
其他白棉籽也就罢了，寻常无奇，但这彩棉却是可遇不可求。
按顾司司那种采收的方法，那是杀鸡取卵，饮鸩止渴。
“但如果我们不抢收这批彩棉，待到棉桃绽开的时候，这个秘密就再也瞒不住了。如果被有心之人发现，又被飞扬纺织坊学了去，我们就前功尽废了。”
“整株采收，不仅速度快，这么大片的棉田，半天就能收割完毕，回去我们在根据彩棉叶子的特征，从中把彩棉的棉桃全部挑出来，用炭火烘烤，棉壳脱水开裂，我们便能抽取彩棉的棉絮。”
顾扬听罢顾司司的想法后，觉得顾司司也有她的考虑，但一时半刻两人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吧，你把这只棉桃带回去，给爹先说了这件事，看看爹有没有其他办法。”
“我这边先给你跑一趟，只说你回来了，不久棉桃成熟会跟姑子们商量采摘事宜，也好让她们做好准备。”
“我看你一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了，眼底尽是乌青，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觉，待我回来后再把这件事告知爹也行，你就不必忧心此事了。”
顾司司还想推辞，还没开口便已被顾扬劝住了。
“要是这个时候你病倒了，谁来做这场硬仗的军事？彩棉是你发现的，也应该由你自己去决定它们的去向。”
顾司司这才觉悟过来，一路上自己枕戈待旦，几乎就没有安稳地睡过一个觉。
马车上的颠簸，让她浑身酸痛，连走路都是窝着身子，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子。
“那好，那就辛苦二哥帮忙了，山上的路曲折难行，我实在上不去了，你也小心脚下，尽早归来。”
“如果我回去碰上爹爹，那我就先给他说这个事，如果碰不上，那就麻烦二哥代为告知。司儿实在乏得很，的确需要睡上一觉了。”
顾司司只觉得睡意越发来袭，身子也有些疲软了。
“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且回去吧。”
说完，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