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沈飞雪一惊，连忙把孙嬷嬷扶了起来。
她望了望帘子中的顾离，叹了一口气，“姑姑不让我把脉诊视，我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她这病来势汹汹，不容小觑。”
“小姐现在已经睡了。姑娘，你就做做好心吧，老奴在这里求你了，帮她把把脉好吗？”
孙嬷嬷眼睛含泪。
沈飞雪往帘子里一看，顾离姑姑果然睡得香甜。即管她们在旁边窃窃私语，也没有打扰到她分毫。
“飞雪，你就答应吧。我也想知道，姑姑到底现在怎么样呢？”
顾司司一脸的担忧。
沈飞雪见顾思思和孙嬷嬷一脸恳求的样子，无奈地答应了。
她，轻轻地卷起袖子。走向了顾离所在的床塌旁边。她慢慢地掀开了窗帘，看着这一个纤瘦得让人心疼的女子。
沈飞雪把顾离的被子拉开一角，伸手就要去摸索顾离的手腕。
令她甚为吃惊的是，那只手居然脉搏全无。
大概是因为焦黑的皮肤覆盖了坏死的骨头，反而在外表看不出那里的经脉已经全然堵塞了。
血脉到不了指尖的位置，导致从指尖开始，皮肉一节节的坏死，最后整个手臂都处于一种瘫痪的状态
按理说这种病症的人会深刻地感受到皮肤的紧绷，就像整个人失去水分一样，皮肉干燥得就像在烈日下暴晒。
沈飞雪不知道顾离是怎么样忍受得了那种痛苦，在那一刻她深深地望向眼前熟睡的女子，心中有敬佩，也有惋惜。
但她顺着顾离的手臂往上看的时候，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不仅是手臂，连她的脖子后侧也开始有了这种异常的黑斑。
沈飞雪小心翼翼地把顾离的衣领往下拉一点，毫无意外地，胸前的皮肤也有这些黑斑。
那说明顾离的病拖得太久了，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
她虽然在药庐的时间不短了，也见过很多病入膏肓的人，生与死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人生必经的阶段。
但顾离怎么说也是顾家的人，和顾司司感情也深厚，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跟顾司司开口。
相处多年，顾司司怎会察觉不了沈飞雪的异样。她甚至顾不上把沈飞雪拉到一边，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姑姑还能好起来的，对吗？
顾司司抓着沈飞雪的双肩，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沈飞雪只是低垂着眼睑，回避顾司司眼神的迫问，一言不发。
顾司司心中的不安越发蔓延。从见到顾离姑姑的第一眼，那种忐忑心惊就一直伴随着顾司司。
当她看到沈飞雪那样支支吾吾，闪闪躲躲的眼光时，她就知道定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还是不死心，她想要从沈飞雪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对不起。”
沈飞雪垂着头，吐出了一句话。
“飞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顾司司瞳孔收放，震惊得连说话都颤抖不已
“你家姑姑在病情还没那么重的时候，我师傅就已经看过，连他都无能为力。”
“现在姑姑坏死的双臂释放出血毒，那些血毒已经随着经络游走全身。”
“你看她胸前和脖子后的黑斑，就是血毒攻心的证明。”
“血毒一旦攻心，那即使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沈飞雪一字一句地说，但顾司司只听到“无能为力”这个词后，便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只觉得浑身难受，每一个毛孔都像被堵住了一样，完全透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姑姑临走前还好好的……”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姑娘，小姐她……她还能活多久？”
孙嬷嬷虽然心中也极其悲痛，但这些年来她一直陪伴顾离四处寻医，医术高明的大夫比比皆是，但硬是没有一位大夫对她的病症有对症的治疗。
几乎每位大夫，都是摇头。
所以当沈飞雪说出这些话时，孙嬷嬷心中是有准备的，不至于像顾司司那样骤然获悉噩耗，悲痛震惊。
虽然她说话淡淡的，但沈飞雪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不舍和哀痛。
她抚了抚孙嬷嬷的手背，说了句，“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她少些痛苦吧。我想，这也是开安神药的那位大夫的意思。”
“姑娘，你就告诉老奴吧。我看看小姐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争取在她活着的时候帮她完成。”
孙嬷嬷说得十分诚恳。她和顾离相伴数十年，看着她从一个襁褓婴儿到长大成人，再到继承羽纱帛技艺，一步一步走过来，孙嬷嬷从未缺席。
她只希望在顾离最后的日子里，再陪伴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顾离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她每一夜的辗转反侧，每一寸皮肤的灼烧干枯，她从一个谈笑风生的上位者，沦落到如今要靠旁人照顾起居饮食的病患，孙嬷嬷都看在眼中。
她只不过是不想她相依为命半辈子的，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的顾离，带走遗憾地离开人世，这又有什么错？
沈飞雪看到这个妇人头发斑白，满面皱纹，眼睛通红通红的，就十分不忍。
她咬咬牙，还是开了口。
“大概，还有一个月的寿命。”
一旁的顾司司更是伤痛欲绝，泣不成声。
“姑娘，老奴谢谢你。老奴也替我家小姐谢谢你。”
孙嬷嬷跪倒在沈飞雪跟前，庄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沈飞雪拉都拉不住，只得任她去了。
孙嬷嬷叩完头后，自顾自起身了。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虽然眼睛还是通红通红的，但她努力装作平常的样子。
她看了旁边悲痛欲绝的顾司司一眼，说了句，“姑娘快别哭了。小姐醒来了见你这样，又得难过了。”
“不管一个月也好，一日也罢，即使只有一个时辰，我们也得尽量让小姐开心，别让她听着你的哭声，平白增添烦恼了。”
孙嬷嬷这话说得十分透亮，竟像看破红尘那般，顾司司听了自惭形秽，不禁收敛了一下情绪。
她像孙嬷嬷那样擦干了泪痕，扯出一丝笑容说，“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姑姑那么爱笑，定不会想我们这番伤心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