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姑娘深深地看了顾司司一眼，然后指了指案上用来记账的笔墨，问道，“不知道是否介意让我用一下？”
“随便。”
顾司司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愿望，非得用笔墨写下来。
只见那个姑娘毫不思索地提笔，一手簪花小楷写得风流妩媚，和她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模样有点不符。
她很快写好，把纸笔搁下。
顾司司凑过去一看，是南唐冯延冯延巳的《长命女》的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顾司司不禁心中惊呼，好一大大胆的女子。
这分明就是情书啊！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现在京城的女子都那么热情奔放了吗？
顾司司有点为难，她再三确认地问，“姑娘，你确定你的愿望是这个？”
“对！”那个姑娘像下定决心一样。
顾司司无法，只能拿着那张题字，转身给了身后刚停下来休息的宋若延。
“这个……那个姑娘想把这个绣在花灯上。”
宋若延见顾司司支支吾吾的，一点都不像刚才叫卖那般爽快，心中有些惊讶。
他把题字接了过来，展开一看。
再看看外面站着的目光灼灼的女子，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看，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宋若延看了看摊上剩余的荷花灯，心中有了主意。
“你去跟外面的姑娘说，这个字太多了，荷花灯花瓣太小了，绣不下了。”
顾司司没有听懂他的话，傻乎乎地说，“字也不算多啊，你绣小一点就可以了。”
宋若延见她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自己拿起那幅字，走到外面站立等候的姑娘面前，把字交还给她。
“姑娘，一个花灯只能写一个愿望。这是参加祈福灯会的要求。”宋若延淡淡地说。
那个姑娘见宋若延举止得体，更是心动。
“那我把三盏荷花灯都买下来，是不是就能绣了？”
“但现在只剩下这一盏荷花灯了。”宋若延十分可惜地说，“摊上剩下的那两盏我们打算自用。”
顾司司一听有点急了，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如果姑娘实在想要，我们也不是不能买的。”
宋若延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你难道不想为你的爹娘祈福吗？难得一个祈福灯会，怎能不参与其中，只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顾司司一时语塞。
反倒是面前的那个姑娘一眼就看出他对自己无意，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起来。
但顾司司不想到手的鸭子飞了，连忙打圆场说，“要不姑娘再想一个愿望？”
那个姑娘的眼神在顾司司和宋若延身上反复徘徊。
良久，她才说了句，“那么绣‘天下太平’吧。”
宋若延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愿望好，大气。”
待宋若延把荷花灯绣好，就交给候在一旁的顾司司，再也不站起来送客了。
顾司司把荷花灯递到姑娘手上，她回报给顾司司淡淡的一笑。
临走之际，那个姑娘轻轻地把顾司司叫到一旁，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这样一唱一和，还真有点当年卓文君当庐买酒的感觉。”
顾司司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穿粉色裙的姑娘就偕同另一个等候已久的少女一同离开了。
顾司司望着摊位上剩余的那两盏荷花灯，有点抱怨地说，“你说要留两个荷花灯自用也不是不行，但我们大可回去再做两盏。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日是先把眼前这些都卖掉啊。”
宋若延见顾司司还埋怨自己，连忙说道，“我还没有怪你呢，这个姑娘分明……你怎么就随她的愿了？”
“我不过是见人家姑娘对你痴心一片，行个方便而已，你生什么气啊。”顾司司十分委屈。
“我又不是阿猫阿狗都接受的人，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宋若延见顾司司毫不在乎的样子，有点气不打别处来。
“我知道，你凤栖梧的少爷，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你家门栏了，自然看不上这种缺乏矜持稳重的行为。”顾司司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若延分辩道。
“我不过是见那个姑娘对你实在有意，你不喜欢她也就罢了，回绝了就好，你也不该向着我发脾气啊。”
这番轮到顾司司生气了。
她分明做的是好事，即使不是牵红线的月老，也不会是绊手绊脚的硬石头。
她自觉十分知情识趣，思想也很开通，怎么到了宋若延眼中，都是错了？
“要是你实在不想别人惦记，那你就早点定亲，给我娶个貌美性子硬的嫂子回来，天天河东狮吼的，看哪家的野花杂草还敢轻举妄动的。”
“现在凤栖梧如日中天，宋伯伯又深受朝廷重用，宋家前途未可限量。你作为凤栖梧的少主，一日未成婚，一日都是那些高门小姐眼中的香饽饽。”
“这难道都怪我？”
顾司司越说越激动，不管有道理的没道理的，她都一下子倒豆子那样统统倒出来了。
宋若延看着眼前红了眼眶的人儿，有点心疼。
每次她说不过他的时候，总红着眼眶，但倔强的泪水却始终不肯流下来。
每每这样，宋若延总会做首先缴械投降的那一个。
但这次，他却并没有哄她，只是任由她说累了，安静下来。
他看向她的眼睛，说了一句，“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不许再擅作主张了。如果实在处理不了，你就说我已经定亲了。”
“但你分明就没有定亲啊。”顾司司反驳道。
“对啊，我现在是没有定亲，但我已经提亲了啊？”宋若延理所当然地答道。
“啊？”
顾司司闻言，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哪一家的姑娘？怎么没听你说过？”
宋若延装作有点伤感地说，“可惜啊，人家看不上我。”
“怎么可能？我家若延哥哥那么好，谁家姑娘那么不懂事？”
顾司司的目光流转，就像一汪清澈透亮的水，在宋若延心中静静地流淌，到达他心田的每一个角落。
心里，眼里，都是她。
“对，她也太不懂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