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姑子们如约来到顾司司的纺织坊,这是她们第一次来访,对周边的环境都十分好奇。特别是当她们看到纺织坊俨然有序的样子,直夸顾司司管理有方。
顾司司一边把姑子们迎到前厅,一边说道,“哪里是我,不过是父兄能干,这纺织坊都是他们的功劳,我只不过打打下手,帮忙跑跑腿而已。”
顾玖和顾夫人早已等待在前厅,早就听说过顾司司在城郊买了一批月白棉,而且是当初顾玖和顾荇受骗上当的那片月白棉田的正主,所以他们都好生好奇。
而且听说今天那些姑子会来院子里帮忙,顾玖和顾夫人更是感激不尽,早早就在前厅备下了素点心和斋茶,想要好好款待这批姑子。
顾司司刚踏进前厅,姑子们看到前厅早已候着的两个人,有点拘谨。顾司司看出她们不习惯见生人,于是介绍道,“这是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向来和善,知道今天姑子们会来,特意在这里等候。”
“各位姑子长途而来,实在辛苦了,先坐下用些点心吧,也不知道合不合姑子的口味,都是素油素茶,希望姑子们不要嫌弃我手艺粗俗。”顾夫人首先开口了。
姑子们这才认真看了看眼前这个淡妆素裹的妇人,她虽然穿着不甚华贵,但配搭得宜,水草绿的挑花针琵琶袖锻花锦上衣搭配茉莉绕针子鸳鸯机斜裙,显得体态轻盈,婀娜多姿。杏仁小脸下有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顾盼生情。如果不是眉角带了些许轻微的皱纹,外人根本看不出这个妇人的儿女已经长大成人。
“娘子,不必如此。我们都用过早点再过来的。”身形瘦削的姑子见顾夫人如何客气,连连摆手。
“过门都是客,如果你们实在不想吃点心也无法,喝点茶水解解渴吧。”顾夫人又说道。
姑子们搬运那些月白棉也有些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我,最后还是决定坐下来喝口茶再开始劳作。“如此这般,就谢谢夫人的款待了。”
姑子们见顾玖和顾夫人面相也是和善可亲的人,也没有了刚过来的拘谨,纷纷坐了下来拿起茶盏喝茶。
茶水清冽,香气宜人,入口还有淡淡的余甘,的确是这炎炎夏日之中解暑的良品。好几个姑子都捧着茶盏一饮而尽。
顾夫人见茶壶里的茶不太够了,于是说道,“姑子们稍微等一下,我到厨房帮你们把茶水续一续。”说完,正打算伸手拿起茶壶。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其中一个姑子的茶盏丝毫未动,那个姑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这位姑子,是不是茶不合口味?”顾夫人望向她,温柔地说。
姑子发现自己的凝视被顾夫人发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再次望了顾夫人一眼,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夫人和我认识的一个女子长得很像。”
“是吗?哪里像?”顾夫人微微一笑。
“实在太像了。无论样貌,还是笑起来的样子,都让我想起她。”姑子被顾夫人的笑容所吸引,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顾夫人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中,只是笑着说,“天下相似的人太多了,我也不过是相貌寻常之人,相似的人就更多了。”
说完,她拿起茶壶,打算转身离开。
突然,她听到背后有一个声音问道,“夫人是否曾经到过城外曾经香火最为鼎盛的木荫寺?”
顾夫人听到“木荫寺”这个名字,一下子愣住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猛然回过头来,直直地看向那个姑子,有点不可思议地说,“姑子说的可是……木荫寺?”
“夫人,你忘了吗,当年司司就是在木荫寺出生的啊。只是后来不知道怎样的,后来我们再想去找木荫寺好好感谢那些姑子和主持,却再也找不到那些人了。”顾玖提醒她说。
听到顾玖的话,那个姑子激动地猛然站了起来,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身边其他姑子都吓了一跳。
“离思,你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子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莫要失礼了,她连忙向顾玖和顾夫人赔罪道,“离思向来不是这般毛躁,实在失礼,希望夫人不要见怪。”
那个叫离思的姑子并没有因此收敛她的目光,反而十分激动,求证般问道,“原来正是故人啊!顾姑娘难道就是当年在木荫寺出生的女婴?”
顾夫人知道此刻再也瞒不下去,虽然新潮翻涌,但还是扯出一丝笑容,故作惊喜地问,“难道这位姑子是木荫寺的旧人?”、
“正是,当年夫人在木荫寺生产,恰好寺内也有一名前来上香的夫人也刚好发动了,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幸好佛祖保佑,两位夫人的平安无事,分别产下一子一女……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还没出家,负责在厨房烧烧水做做饭,当年夫人生产还是我出去找的稳婆呢。”离思姑子一边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边缓缓地说出当年的事。
顾夫人见她把当年的事说得巨细无遗,再看一看她的年龄,应该就是当年寄养在木隐寺的那个女娃娃了。
相比顾夫人的一脸不自在,顾玖却是十分高兴,他欣喜地问道,“多年不见,师太还好吗?”
离思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回答道,“当年寺庙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一众人被赶出了寺庙。各人四散东西,我年龄小,师傅可怜我,就让我跟在她身边,后来我也皈依佛门了,就跟师傅在城郊山上建了一个小庵堂,在那里过活了。”
顾玖连忙把顾司司拉过来,指着她说,“司司就是当年降生的女婴,还真的多亏你们的帮助,才保住了夫人和女儿的性命,鄙人得找个时间亲自带上她们,到庵里向师太表示感谢才是。”
其他姑子都是后面才住进庵里的,此番听闻离思和顾玖一家还有这样的渊源,不禁感叹道,“果真是有缘之人,不分远近啊。”
大家都为这久别重逢的缘分而欢喜,无人发现顾夫人眉目之下隐隐暗藏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