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那边各户人家住得远，人烟也没有京城稠密，加上早在疫情开始的时候，沈飞雪就跟顾司司一家说了，让他们注意防护，保护好自己。
小药坊也早早备好了足量的药材，连诊治方法都予掌柜一一列明，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药，配比如何，都说得十分详细。
农户们都十分听话，除了必要的外出，尽量都留在家中。
总的来说，这边的疫情远没有京城严重。
最近药庐那边捎来消息，说现在京城内棉纱紧缺，药庐那边的棉纱只够两三天的量了。
如果没有清洁干净的棉纱把痘包用药材包了，痘包容易发脓感染，所以一般都只用当年新收的棉花做成的棉纱，才是首选。
问及顾司司那边有没有办法弄到一些棉纱，供药庐使用。
沈飞雪在信中还谈及京城痘疫已经死去很多人，隐隐有人心不稳的征兆。
她明明和师父已经研制出有效的药方，还把药方公诸于世，药庐也得到很多好心人的资助。
有个大户分批给了好几次银票，每次都是千两以上，药庐把这些银子统统购入治疗痘疫所需要的药材，免费赠与有需要的贫苦人家。
药方也的确好用，用过药的病患症状都减轻了很多，虽然不可避免痊愈后脸上留下了痘印，但起码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理论上京城的病患应该越来越少，疫情得到控制才是，但事实上病患却源源不断地出现，疫情也像没有断根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问题不知道出在何处，药庐的人日以继夜地工作，好几个熬药的小厮都病倒了。
沈飞雪的信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医者的担忧。虽然顾司司多次跟她说了长房一家安好，让她不用担心，只要安心在药庐坐诊就可以了。
但沈飞雪还是十分关心各人的身体状况，每每写信总会问及，从不遗漏一人。
顾司司只是心疼她休息不够，但从没听沈飞雪抱怨过半句。
既然药庐那边有需求，顾司司自然义不容辞。适逢痘疫横行，京城城郊的买卖流通就像死水一般，愿意过来磋商合作的客商也少了很多。
纺织坊的旧订单做完了之后，暂时也没接到什么大订单了。
库存的棉花还有一部分，但沈飞雪需要的是当年新采摘的棉花制成的棉纱，库存的棉花经过一年的存放难保没有受潮受虫害，所以是不能用的。
顾司司就把主意打到了早已下了定金的棉田去。
上次不久前顾司司曾经过去看过，那棉田的棉桃已经长得很饱满了，算起来时间应该差不多成熟了。
棉田种的是上等的月白棉，色白质轻，纺出的棉线柔韧不易断，往往是做高级的织品的原料。
顾司司本来打算收了这一批月白棉，织工们的手艺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是时候把纺织坊的业余再提升一个档次。
不再局限于只织平常易见的各色棉布和轻纱了，可以尝试一下制造些达官贵人比较喜爱的虞山棉和兰纹织锦了。
这些织品无一例外都需要用到短种月白棉。所以当初顾司司得知这片田地就是种月白棉的良田，当即脑子里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果不其然，当顾司司来到棉田的时候，姑子们正在棉田忙碌着。
她们见顾司司好久都没过来了，棉田的棉桃成熟有好几天了，她们也不知道顾司司是否需要她们帮忙采摘棉桃，正望着这片云海一般的棉田发愁。
痘疫之下大家都能安然无恙地相见，无论是顾司司还是姑子们都十分开心。
“顾姑娘，你再不过来，我们都要去纺织坊寻你了。”
“现在痘疫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你和府上的人都安好吗？”
其中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子首先开口。
“多亏佛祖保佑，府上和纺织坊一切安好。你们呢？庵里的吃食用度没受影响吧？”
顾司司关怀地问。
“庵里有两个人染疫了，不过用了药，现在痘退了很多，也没有发热了。这还得谢村口的那个小药坊掌柜给的药。”
“现在她们正独处一室，也安排了专人照顾她们的起居饮食，怕是不久就能痊愈了。”
“另外，蔬果我们自己能种，倒是不缺的，谢谢顾姑娘的关怀。”
另一个身形修长的姑子也开口了。
“大家都安好就已经足够了。”顾司司也是十分感概。
她转过头指了指那片棉田，问道，“这批棉花都成熟了吗？可以采摘了吗？”
“成熟好几天了，因为我们不知道姑娘用来何用，不同的用途采摘的方式也不同，是否需要现场脱籽，还是晒一下再脱籽，都是有讲究的。”
“顾姑娘没过来，我们都不敢自作主张。现在姑娘过来了，接下家里的事吩咐我们去做就可以了。”
姑子们都把衣袖卷了起来，一副要开始大干一番的样子。
“京城药庐那边需要一批新造的棉纱，但京城痘疫横行，城里的新棉已经消耗尽了，城郊这边也只有这片棉田了。”
“直接把手洗干净，再把整个棉桃摘下来，用布袋包好就行。我回头再自行脱籽。”
顾司司回答道。
“但这是月白棉啊......可比普通棉花要贵上三倍。用这个棉花做棉纱，会不会有点浪费？”
一个体态肥胖的姑子望了望田里洁白如雪的月白棉，觉得十分可惜。
“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用上这批月白棉。”
“各处我都打探过了，已经没有新棉了。如果不是突发疫症，这批月白棉我还有大用途呢。”
“但现在病患的确需要，只能先挪用吧。月白棉没了还可以再种，银子没了还能再挣，但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用得其所，也算是这批月白棉最大的功德了。”
顾司司心中虽然也觉得可惜，但倒并没有觉得这样就是暴殄天物。
“姑娘的话有理，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姑娘果然是有佛根的善人。”
庵里的师太刚好也下山帮忙了，恰恰听到顾司司和姑子们的对话，心中不禁对这个心怀慈悲的姑娘暗暗赞叹，也在一瞬间下了一个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