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沈飞雪把刚刚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禀告了赵洵。
“当然,我们现在就出发。”
赵洵见药庐也没什么病患了,就跟下面的人嘱咐了几句,如果后面还有病患过来就诊,如果着急的就让他们到隔壁巷子的宋大夫的药方先看看。
如果执意要等的,就告诉他们大夫出诊去了,大概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回来,看他们自由决定等待与否。
赵洵把药庐的事交代好了之后,马上收拾了药箱和一应防护用品,就和飞雪赶赴城郊方向去了。
药庐开办十多年,虽然赵洵有“再世华佗”之称,也有人力无法挽救的病患。
这些病患有亲属的,一般由亲属带回家好好安葬,如果无亲无故的,一般都会由药庐的人帮忙联系义庄,殓葬的费用也会从药庐那边出。
而且赵洵对从药庐出去的尸体都十分谨慎,该入土为安就入土为安。
但如果死者有传染性的疾病,一般都要求义庄带到城郊的空地进行火葬。
所以赵洵对那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
师徒两人坐在马车上不发一言,只想尽快到达该处,心中默念一定要赶在尸体被焚烧前。
赵洵见沈飞雪一脸紧张,知道她自跟随自己学医以来,从未见识过传染疾患,心中必然忐忑不安。
于是他开口安慰着,“别着急,能赶上的。义庄的人带着尸体一般走不快的,因为怕路上太过颠簸,会毁坏了尸体。”
“虽然死者已矣,但他们还是会给予死者最大的尊重。”
“而且焚烧前还会念一段经文,以求逝者早登极乐。”
果然,当他们到达城郊那片空地的时候,义庄的人已经把柴火堆好,尸体也已经摆放完毕。
他们看到赵洵带着一个姑娘从马车上急匆匆地走了下来,都十分诧异。
“赵大夫,这个时候怎么亲自过来了?”
义庄的人马上迎了上去。
赵洵也顾不上寒暄,马上对他们说,“这就是护城河捞上来那具尸体?”
“正是,赵大夫消息好灵通。”
一个长着痱子的汉子一手扯下了围在脸上的布巾,指着另一个男子,埋怨道,“都是他,大惊小怪的,说是看起来像痘疫,吓得那些官兵马上让我们带走烧了。”
“本来这样泡过水的尸体,肉都烂了,那里还能看的出是不是痘疫!”
赵大夫倒是颇为认同那个仵作的做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一点总没有错的。”
“眼下功夫虽然繁琐些,但也保护了大家。一会儿点火的时候,你也别忘了把面巾带回去啊。”
那个男子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自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地说,“也是,也是。”
赵洵带着沈飞雪走到一个身形瘦削,忙着整理纸钱用品的男子跟前,颇为熟络地说,“洪涛,很久不见。”
那个叫洪涛的男子,正是当过几年仵作之人,向来在义庄人缘浅薄,也不善言语,所以交心者甚少。
他对此也毫不在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
也没有听说过他有妻儿,也没有亲戚朋友来往。
洪涛听到来者的声音,头也不抬,只是语带讥讽地说,“怎样?赵大夫还记得我?”
“我还以为赵大夫名满天下,早已经忘掉识于微时的故人。”
“当初明明是你自己叛出师门,却对我心生怨怼。这也罢了,师父故去后,我早些年四处寻你,你却避而不见。”
赵洵摇了摇头,叹息地说,“当年的事,谁是谁非,师傅心中早有定夺。”
“只是没想到你放弃一身医术,做了一名仵作,甘心藏身于义庄之内,和死人打交道。”
“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诚实。”
“我并不认为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低下的,不过人生在世,各司其职而已。”
洪涛对赵洵的说教不屑一顾,他抬头看了看那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堆,苦笑一声,“今天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要来跟我吵架吧?你的目标是他吧?”
“嗯。”
赵洵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依你看,此人身患的果真是痘疫?”
“照我看,错不了。”
他又发出了一声冷笑,“当然,你是大夫,我现在只是一个处理尸体的人,连仵作都谈不上,这事还得你确认一下。”
他顿了一顿,用颇不甘心的语气说,“记得带护手套。别怪我没提醒你了。”
赵洵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所温暖,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他笑着说,“放心,都在身上呢。”
说完,赵洵指挥着沈飞雪,从马车上把防护装备都拿了出来。
沈飞雪侍候赵洵更上特制的长袖长袍,穿戴上护手套后,沈飞雪下意识拿起另一套,打算和师父一起过去。
“你不用去,你看着为师查验就好。”赵洵按住她的手。
“师父,让我帮你吧。”沈飞雪哀求道。
“谁说你在旁边没事可干了?一会儿给我好好记录在册子上,回头我要检视的。”
赵洵出于保护沈飞雪的意图,并不想她靠近,便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赵洵在众人的目光簇拥之下,艰难地爬上了柴堆之上。
虽然柴堆已经被淋了火油,空气中火油和尸体腐败散发出来的恶臭相互交织,让人头昏脑涨。
任是赵洵这样的老江湖,也不得不眉头紧蹙。
他竭力忍耐着,从尸体的小腿处的皮肤中,用小刀挑破了其中一个脓包的焦痂,焦痂之下的皮肤就像一个小小的火山口,向中心内陷进去。
赵洵小心翼翼地用小刀的刀背轻轻按压,脓包之处先是慢慢向外渗出一些澄清透明的液体,并无特殊的气味。
过了一会儿才是带了点血色的淡红色液体。
赵洵连忙用白棉布接住,那淡红色的液体在白棉布上逐渐渲染,一圈一圈地往外渗。
赵洵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片白棉布的变化,突然听到一旁拿着本子记录的沈飞雪惊叫一声。
“师父,是当日在药庐的那个男人!我认得他脚腕上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