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痘疫多见于小儿,但成年男子并非绝对不会感染。
赵洵早年在沙场上就见识过敌方为了战胜对手,不惜把染疫的士兵尸体投于河中,尸体顺流而下,污染了水源,不仅大大打击了对方的战斗力,还导致周边一大片无辜的百姓蒙难。
也有一些俘虏身上就带有痘毒,假意投降,实则想以一己之身传染一军营的将士,以达到不战而胜。
所以痘疫有相当一段时间被称为“虏疫”,只是这太平盛世,周边也无战乱,看这个染病的男子的衣着打扮也和寻常百姓无异,这让赵洵百思不得其解。
但那男子的病症,的确跟痘疫有很多相似之处,让人不得不怀疑。
赵洵想着,虽然自己做好了防御准备,但那人的血还是喷了一身,还是好好洗漱一翻,重新换上一套新的衣衫,然后亲手把那套污脏的扔进灶火中烧掉了。
虽然一切都得等到赵洵回到药庐,认真检视那具尸体才能得出结论,但赵洵觉得还是不该掉以轻心,该做的防护还是一一做足为妙。
待到他回到药庐,他发现药庐并没有像预想那样关着门,反而中门大开,往里面一看,药庐里的桌椅被推倒在地,各种书籍病案被落了一地,沈飞雪和其他人正在低头收拾。
“怎么回事?!”赵洵一脸震惊。
“师父,你总算来了。刚刚药庐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说是倒地死亡的那个男子的家人,本来我们以为他们是来寻麻烦的,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伤心难过或者愤怒,只是表明要把逝着带回去好好安葬。”
沈飞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他走后发生的事告诉赵洵。
“那你把尸体给他们了?!”赵洵焦急地问。
“我想着师父临走前千叮万嘱不要碰这具尸体,必定是打算回头仔细查看,所以我跟那群男子说了,一切还得等师父回来再说。他们一开始还好好说话,后面发现我果真不给,马上翻脸,就像变了一群恶霸流氓一样,见东西就砸,硬是把尸体给抢走了。”
“药庐只有我和几个瘦弱的小厮,自然不是那几个彪型大汉的对手,尸体也就被他们夺了去。他们还口口声声说我们扣留了他们家人的尸体,定有图谋,惹得周围的人对我们指指点点。”
“如果不是师父早有吩咐,让家人带走逝者也无可厚非。但既然师父有所托,现在尸体被带走,终究是飞雪的失职。”沈飞雪甚为自责。
“那就糟糕了。”赵洵抹了抹额头的汗,焦急地问,“你有没有看见,那群人手上有没有戴护手套?”
赵洵这一问,沈飞雪才细细地回想,“有的,都戴了。”
赵洵眉头更是紧皱,“我担心这个男子患的是痘疫。那些自称是逝者家人的男人,都戴了护手套,那证明他们也知道,这个病症会传染人的。定然不会是普通的皮肤疾患。”
“我怕如果果真是痘疫,尸体就这样被他们带走,即使是入土为安,还是会过人的。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用火烧掉,以绝后患。”
沈飞雪疑惑地问,“痘疫不是已经绝迹京城了吗?况且都是小儿易患,那个男子看起来体格健壮的,怎么也会患痘疫了?”
赵洵就把他早年在沙场上的所见所闻告知沈飞雪,沈飞雪听后内心波澜掀起,只觉得人性的恶居然能到这种地步,不禁觉得心惊肉跳。
“那师父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但现在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做的。那群人拉着尸体,迅速就离开了,我们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踪影了。”沈飞雪叹息一声。
“只愿为师的推测是错的。为师也不想一语成谶,到时候痘疫在京城泛滥成灾,定会有很多人无辜受害。”现在尸体已经丢失,再去寻回来的机会也不大,赵洵只能祈求上苍怜悯世人,别让这消失多年的痘疫卷土重来。
赵洵望着已经收拾了一半的药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面露紧张的神色,多口问了一句,“地上的血迹,可用了白酒冲洗过?”
沈飞雪会意,马上说,“都是先用高浓度的白酒冲了两遍,再用清水洗了又洗,应该没有一丝残留了。”
赵洵继续问,“清洗的小厮可否做足了防护?”
“师父放心,这事是我亲力亲为的,都戴了护手套和围了面巾才做清理的。我见师父如此郑重其事,虽然师父临走前并未言明实情,但飞雪猜想当中必定有异,才会使师父如此神色凝重。所以飞雪不敢假手他人,只能亲手去做这些清理工作。”
赵洵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向沈飞雪投去赞许的目光,“我曾说过你有天赋,举一反三,一点就明,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这几天我们也得小心行事,求诊者如果身上和面上有红点的,一律由我来坐诊,你不要接触这些病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但是师父......”沈飞雪不愿意师父只身犯险。
“没有什么但是的。”赵洵自然知道沈飞雪想说什么,马上开口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如果那个男子真的是痘疫,那为师刚刚触碰过他的血,有可能为师也会染疫,你没有直接接诊他,所以你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想安慰沈飞雪,特意用开玩笑的语调说,“说一句不好听的,即使为师染疫了,总得保证有一个大夫来给为师诊症治病吧,其他人来治,我也不放心啊。”
没想到沈飞雪并没有被他这番话安慰到,反而更为担忧和伤感,“师父,别说这话,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赵洵对于她来说,耐心关怀,循循教导,教她医术,也教她做人的道理。他时而严厉,时而慈祥,就像一个父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沈飞雪心中早已尊他如父。
但向来赵洵说的话,她从未忤逆,这番她虽不愿意,但也只能垂泪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