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人可知，我叫你们过来所为何事？”赵崇德脸色清冷，不怒而威。
“奴才不知道。”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事已至此，李息、王守义，你们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赵崇德眼内略过一丝失望。
“我们不过是上行下效而已，赵公公何须动怒。”李公公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上行下效？我何时试过拿了平民百姓的一针一线，而不付银钱的？你们这样跟强抢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是打着我的名号去做这等龌龊之事。”赵崇德显然被李息的态度所惹怒。
“龌龊？原来赵公公还会这个词啊？当初如何挤下我，当上这异兽馆总管之位，你心里没有点谱吗？”开口的人，正是年龄和赵崇德相差无几的王守义。
他听见赵崇德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禁有点鄙夷，“论入宫的年资，我俩不相伯仲；论人缘，我得到更多下面的年轻公公们的认可；论才干，那时候你不过刚从其他宫里调过来异兽馆不久，哪里比得上我在异兽馆十多年的经验？偏偏你当上了总管，我却得在你手下讨碗饭吃。你说，到底谁龌龊？”
赵崇德听闻此话，下意识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没说一句话。
王公公看见他这般，更是加深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这些年，你把持着异兽馆，不仅采办物资，核对账本、人员调动一手包揽，我们从来就不知道异兽馆的支出收入如何，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们都知道，在油水那么足的岗位，那有可能不吃撑？”
“我们只不过是想分一点从你指缝里漏出来的钱财，但你每次都万般借口，就是不肯。你看看这些天你吃的用的和我们这些下等公公相比，显然是云泥之别。你不过是仗着你背后有人，才这般压榨我们，好事都给你捞着，丢下硬骨头让我们去啃。在你眼中，我们连猪狗都不如。”李息也是百般埋怨。
“既然你不肯带着我们发财，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蠢货，你以为那些银子是容易赚的吗？！”赵崇德大声骂道。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你赵大总管吃香喝辣，我们就要吃糠咽菜的？大家都是异兽馆的太监，你和我本质又有什么分别，你能到了现在的位置，不过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利而已。”王公公每每说起当年的事，总是意难平。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背后有人，你可知我背后的人是谁？”赵崇德语气鲜有地带了点委屈。
“我们下面的人猜想，能有那么大的权力干涉宫内调动升迁的人，不外乎一宫之主郑皇后和协理后宫的惠贵妃了。但惠贵妃体弱，早已驾鹤西去。那只能是郑皇后娘娘了。”李息回答道。
“你们分析得没错，正是当今的郑皇后！你们只看到了表面风光，但你们可知，自从我坐上了异兽馆的总管之位，实际上日日煎熬，如坐针毡？”赵崇德也不怕把话挑明。
“我就不信你说的那些鬼话。既然这个位置那么不好坐，那你为什么不请辞？俗话有言，牛不喝水难以按得牛低头，你生生霸占这个位置十余年之久，现在跟我们说你根本不想坐？”王守义一针见血，“说到底你不过舍不得那些金银珠宝、荣华富贵而已。何必在这里跟我们惺惺作态。”
“郑后的手段……相信你们都知晓一二。我承认当初在她的授意下，我才能擢升到今日这个位置，但有得必有失，从此，我就必须听令于她，为她奔走卖命。”
赵崇德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郑后看中了他头脑灵活，心思缜密，有心招揽他成为她党羽的一员，凭借着异兽馆总管一职做掩护，行私揽宫中钱财之事。
他虽百般抗拒，但郑后知道他生性孝顺，又重情谊，拿他远在家乡的年迈双亲和异兽馆一众太监的性命为要挟，迫得他不得不答应。
异兽馆专门饲养来自外邦和国内各地进宫的奇珍异兽，那些灵兽珍稀无匹，自然不能被怠慢。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豌豆苗也只取最顶部的一芽两叶食用，粟米也只选用金银相间的黄金粟，所以一直以来国库在异兽馆的花费都颇为巨大。
当年郑后正是看中这一点，所以力排众议把赵崇德捧上了异兽馆总管之位。
她许他锦衣玉食，地位尊崇；与之相应的是，他帮她私下虚高账目，套取国库的钱财。这十多年来，年年如是。经赵崇德之手，进入郑后私库的钱财，岂止千万之数。
赵崇德自然知道此事风险之大，一旦事发，就是凌迟之刑。
他既然已经名不正言不顺地当上这异兽馆总管，他也深知下面的人并不心悦诚服，郑后的捧杀也让他明里暗里招致很多人的妒忌，他深知自己成为郑后棋子的那一刻，就已经身不由己。
既然自己已经无法洗白，何苦还要牵涉其他无辜的人？
于是他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采办物资，造账目，上报国库，这一系列牵涉到钱财的工作，他从来不假手于人。
为的就是一旦事发，这一切经手的人只有他，受罪身死的也只有他一人。
为了让郑后放松对他的监视，他故意装作不在意异兽馆众人的生死，故意装作对银钱也十分热衷，自己把自己一手营造成今时今日的形象，不为别的，只为了成全他们的安稳平静生活。
赵崇德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正如顾司司当日所说的那样，“天地之下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所以当他发现，他一直想保护，想把他们置身事外的公公们，居然试图走他一样的路时，他震惊，他这些年的不甘一拥而上。
他们的无知、贪婪，就是他们最大的过错。
赵崇德把当年的实情一一告知，不惜把自己多年的筹谋曝光在他们面前，只为了劝说他们及时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