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赵崇德明显有对内对外两本不同的账本，对外的账本做得近乎天衣无缝，连采办点，采办的数量，经手人，商家的印鉴都一清二楚，除了价目比平常贵了些，但其他地方都捉不出差错。
如果不是慎王在宫门守卫中安排的眼线，根本就不知道赵公公猖狂如此，居然敢纵容手下作出强抢豪夺之事，甚至不惧天之脚下，宫门之外。可想而知，异兽馆是何等藏污纳垢之地，里面的水深得很。
小小一个异兽馆，也敢做出欺上蒙下之事，实在不敢猜测着偌大的皇宫，到底还有多少处像异兽馆那样的地方。
众人眼中，慎王入驻皇宫的这段时间，每天除了视察登基前的服饰衣着礼仪准备工作，就是赏花喝酒，偶然和宋若延下下棋，又或者慰问一下先帝的嫔妃，别无其他事了。
但实际上慎王已经悄然无息地在各处安插了线眼和心腹，也收买了一些在宫内侍候多年的老公公和嬷嬷，帮忙打听消息，基本摸清了各宫的情况。
慎王也知道偌大的皇宫各宫之间枝连根错的，父王生前身体又不大好，鞭长难及，宫内一定会有一些邪魔外道暗地里兴风作浪。
但他安插的眼线陆续给他汇报的信息，还是让他大为震惊。
这里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各种未知，他想要挖掘宫内潜藏的秘密，却发现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宫殿，没有一个部门是完全清白。
慎王深知这些问题都是之前长久积累下来的，早已根深蒂固。一时之间难以彻底根除。
但他有心一一去整治这些乱象，只是苦于不知道从何处先下手。
正好，异兽馆的这番动作，恰恰给了他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就在异兽馆的公公把那批褥子运入宫门之内的当晚，慎王已经得知此事，他本来还不清楚他们诓骗了哪一户人家，只知道过来交收的是两位姑娘。
直到宋若延不请自来，又有意无意提及褥子一事，他才猜到能让凤栖梧少主这般心急上火，又想到守卫说的话，慎王一下子就醒悟过来，让宋若延这样在意的人，应该就是当初入宫除蛊的那位顾家小姐了。
慎王本来还不想那么快就撕破脸去收拾异兽馆那群人，但既然宋若延给了他一个召见赵崇德的借口，他干脆就将计就计，看看赵崇德有何说法。
看着赵崇德毫不慌张，镇静自若地拿出那张采购清单，慎王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低估了这位看起来毫不显眼的公公了。
慎王有眼线分布在皇宫各处，难保他自己身边就没有被其他人插入眼线。他一向对此有所觉察。当见到赵崇德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早有准备，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了。
“殿下，那你打算接下来怎样做？”
“现在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只处理一个赵崇德远远还不够，还有百个千个赵崇德在后面前赴后继。本王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最好能一击即中，把异兽馆内部清理干净。刚刚的传召已经有点打草惊蛇了，他们接下来应该有所防范，更难对付了。”慎王沉吟一下，陷入了沉思。
“那顾家小姐那边……”那个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他对顾司司的遭遇也有所听闻，当日慎王派人前往顾府问顾司司取入宫除蛊的赏银时，他是其中一个帮忙搬运银子的人。
“她那边，不用管了。”慎王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顾家小姐她失了月白棉继承的资格，又被分家出去，已经境况凄凉，现在还要受这等气，是不是……”
“小李子啊小李子，你自己的事还没担心，倒担心起别人来了？宫内容不得那么多话，也容不下好心之人。”慎王顿了顿，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你不用为她担忧，我自然知道宋若延护着她，她定不会过得十分凄凉。”
小李子正要松一口气，他看得出来顾司司是个善良厚道之人，对他这样身份低下的无根之人也是恭敬有礼的，他也不想这样的人受到诓骗。
只是下一秒，他就听到慎王低声说了句，“可惜啊，宋若延越要护她，我偏要摧毁她。”
小李子大为震惊，更是不思其解，“殿下不是和宋公子交好吗？您明知道顾家小姐和宋公子自小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一般，那您何不卖他这个人情，帮他一把？反而要作践他在意之人？”
慎王沉吟一下，慢慢地说道，“我就想让他知道，有些人，他不可能一辈子护着，既然这样，不如放开手，让她经受一点磨难，低到尘埃之下，她才得以自强自立，总比一直窝在别人的羽翼之下，装作小鸟依人，人畜无害的姿态，要强得多。”
慎王目光逐渐收敛，望向手中的杯盏，“而且本王不认为顾家小姐是那么柔软之人，会轻易言败。我就想看看，她能否帮本王这一把，成为本王铲除这些毒瘤的利剑。”
“那殿下可以直接和宋公子言明其中的道理啊，何必这般转弯抹角，花费许多心思。如果事后他知晓殿下这般设计，怕是会起嫌隙的。”小李子一脸担忧。
“他现在关心则乱，本王说什么他大概也听不进去了。等以后有机会，本王会好好跟宋若延说个中利弊，我想以他的聪敏，会理解其中的道理。”慎王解释道。
“你先把账本带回去，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你且潜藏在异兽馆众人之中，如果有什么异样，马上向我汇报。”
“奴才明白了，那奴才先行告退了，不然出来久了会生疑的。”小李子把账本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藏好，然后退出了偏殿。
宋若延在屋顶，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陷入两难之中，他已经知晓慎王的打算，也知道顾司司成为了慎王铲除宫内肮脏势力中的一环，如果他出手帮助顾司司，必然会干扰慎王的大计。
但眼睁睁看着顾司司这般受苦，受委屈，要他袖手旁观，他又难以做到。
难道真的是自己对她信任不足，一直不肯相信她能够应付这些变故？或者真的应该像慎王所说的那样，让她自己面对？这样她才会知道人心险恶，世事并不常常如她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