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的脸色铁青铁青的，不发一言。
二房老爷神情有点沾沾自喜的意味，看向众人的目光，特别是看向顾玖的目光，似有炫耀之色。
“居然从三百两溢价一倍到一千两，只不过两天时间，锦瑟姐姐的手艺自然毋庸置疑，而且那匹璀光锦的确世间罕见。”
面对这个结局，顾司司倒是一脸坦然，本来就是根据从二房那边打听回来的情况定出来的纯利八百两。本来就是推测顾锦瑟那边的定价，有推测就会有误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顾离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惊讶，从她看到顾锦瑟手中的布匹时，她就知道她一直以来试图研制出胜过羽纱帛的织物，但一直未能超越先人留下来的配方和手法。加上最近她双手离奇地冰冷，逐渐干枯发黑，手指的灵活程度日渐衰退，已经远远比不上当年，更别说织出羽纱帛那样复杂繁琐的布匹了。
但那惊鸿一瞥，顾离知道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居然有人做到了，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晚辈。
顾离虽然真心疼爱顾司司，一方面偏心地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纺织的技艺，包括羽纱帛传授给她，一方面又知道她志不在此，与其因此囚牢了她自由自在的天性，迟早生出怨怼来，不如放了她，另外找一个有天赋肯用功的顾家嫡女。
无论当初顾离如何天人交战也好，如何衡量利弊也罢，最后她还是决定把这个答案交给上苍决定。
但往往有一些天意使然其实也是人力促就，顾离深知这个道理，但她却选择自我麻痹，对内心的呐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此刻，虽然胜负已经无比分明，但只要顾离一句话，分分钟可以败者为胜。
但她却迟迟不说一句话，像在深思熟虑什么。
“不会有什么变数吧？”二房老爷不禁从刚刚超越长房的喜悦，转而担忧眼前迟迟不能尘埃落定的赛果。
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在顾离身上，大家都在等待她，等她宣布最后的结果。
“本次选拔的优胜者是顾家二房的顾锦瑟，她天资聪颖，刻苦好学，的确是继承下一任羽纱帛技艺的最好人选。”顾离惊觉自己出神，抽回思绪，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个结果。
二房老爷这才放心下来。握紧的拳头也舒展开来。
顾司司倒是不太执着于比赛的结果，反正在她看来，本来她就是来滥竽充数的，能走到最后这一步已经是超出预期了，再者，这次选拔本身给她带来的感悟和改变，已经是最为贵重的回忆了。
她转眼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顾锦瑟，虽然她胜出了这次比赛，但并没有像爹娘那样喜怒形于色，反而表情淡淡的，像别人口中的优胜者并不是自己一样，整一个局外人置身事外的感觉。
但凭借多年以来的交心相处，顾司司从锦瑟姐姐轻微上扬的眉梢就知道，她此刻心中应该也是高兴的。
顾玖虽然心中有点遗憾，但他也承认了这次选拔，的确是他人技高一筹。
他慢慢走到顾司司身边，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一脸慈祥地看向她，说了一句，“司儿，不要紧的，尽力就好，为父为你在这次选拔的表现感到骄傲。”
他轻轻在她耳边加了一句，“你是有点从商的头脑，明天起你就跟着你的哥哥们，到门店铺面学习学习，别再到市井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了。”
“爹爹？”顾司司抬头看了看顾玖，得到顾玖肯定的回答后，眼神瞬间充满了惊喜。
她本来就没有为此次比赛失利而感到多难过，爹爹给她的意外之喜是以前她争取了很久都没有得偿所愿的，她也就更谈不上失意了。只是有些疑惑一直在心中还没解开，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此事到此就已经告一段落了，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在京城逗留的时间也有点久了，江南那边还是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顾离看向神态各异的两人，觉得正如昨天私下见面的那个人说的那样，眼下这种结果，未必是坏事。
想到这里，顾离心中的愧疚减轻了一些，离别的伤感却取而代之。她向来不是一个你侬我侬，枝枝蔓蔓的人，但此次离京，不知道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了。
何况她的病……
就怕一旦离开就是死别。
她声音略微带了点沙哑，像感染了风寒那般，低低地说，“大概七天之后我就会启程回去，锦瑟你是想跟我一起回江南呢，还是我先回去你随后跟上？要你离乡别井也是不容易，想多留家中陪伴双亲也是应分，只是别耽搁太久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顾锦瑟看看自家爹爹的方向，显然有点拿不定主意。
还是二房老爷看着顾锦瑟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直接就替女儿回答，“瑟儿自然是要跟随你一同回去。”
“如此也好，早日出发，以免横生枝节。”顾离点点头。
自顾司司听到顾离姑姑那句“时间不多了”，顿时有些触动，再也听不到后面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迷离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姑姑那双一如既往包裹在冰蚕丝护套之内的双手，思绪万千，竟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来了。
顾司司生性倔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小时候闯祸了被顾玖狠狠地打过，连木尺都打断了，她都没有哭过，但这种离别的滋味，酸涩苦楚，从未有过。
与二房老爷和顾锦瑟交代完相关事项后，顾离这才看到躲在一旁自顾自哭得伤心的顾司司，她走过去，伸手抚了抚她满是泪痕的脸，微笑着，云淡风轻地对她说，“怎么？输了比赛才来哭鼻子？”
顾司司一下子急了，抽泣着说，“才不是呢！”
“司儿，别担心我，生死有命。”
顾司司的泪水更加控制不住了。
顾离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言语。
其他人看向如此亲昵的两人，再看看顾锦瑟那边略带冷清，心内悱恻，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