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茶！ 如果配上香酥可口的芙蓉甘露酥和鲜嫩多汁的鸡丝春笋卷，那才叫一绝。”腹内空空的顾司司吞吞了吞口水，惋惜道，“只喝茶不配点心，那茶的香味也只能折半了。”
“小姐，谁让你今早还没吃早点就跑出去了？”一旁的飞雪没好气地说，“眼下前厅的事没有一时三刻是完不了的，这下看来，小姐你得饿上好一会儿了。姑且闻着这撩人的茶香，权当望梅止喝吧。”
“你分明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今早娘亲的银丝卷一送过来，你看我还没有要起床梳洗的意思，故意当着我的面自己吃掉三四个了，难道不知道吃人家嘴短，那人家手软吗，那几个银丝卷还堵不上你伶牙俐齿的嘴！”顾司司一时忘形，只当是自己还在梨香榭和飞雪的日常打闹，声浪竟然盖过了前厅议事的声音。
长辈们的目光聚集在前厅的一角，顾玖更是眉头一皱。
“咳，咳咳咳。”前厅突然传来顾玖的咳嗽声，顾司司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却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用奇异的眼神看向自己。
顾司司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气氛有点尴尬，她有点可惜自己不会隐身遁地，这样就能逃避眼神的厮杀。她强装镇定，扮作不知情的局外人一样，眼神却是飘忽的。顾玖也为状况百出而深感头疼。
幸好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没有持续下去，很快，长辈们又投入到商讨的大事中去。
顾司司一副逃过一劫的样子，向飞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飞雪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把修长的手指伸到朱唇处，做出一个止言的动作。
“我打算，不待五年之期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在顾家的嫡女中选出下一任羽纱帛技艺的继承人。”
刚泡好的茶滚烫滚烫的，隔着杯盖都能看到上升的水汽，但顾离毫不在意，径直拿起滚烫的茶盏，打开薄得透光的杯盖，轻轻呡了一口热茶，入口方知温度，她只得放下茶盏，继续说道，“最好，在新帝登基之前。”
此言一出，无疑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波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顾离此番进京是为了物色继任者，但从没想到这场选拔来得如此之快。
二老爷和三老爷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异口同声地求证道，“那岂不是七月初七？！”
“不能再迟了。”向来淡泊的顾离，此刻突然眼神变得低沉起来，像蒙上了一层灰，夹杂着一丝不甘，伤感和无奈。
她顿了顿，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我怕我等不了太久。”
“果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早已知道内情的顾玖闻言有些激动。
顾离只是沉默不语。
顾玖的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都转向顾离的方向，关切而焦急地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请求新帝，求他开恩，恩准宫里的御医为你诊治。”
“长兄，你觉得凤栖梧的赵洵大夫的医术，较宫内的御医如何？”顾离眼眸又恢复清冷，仿佛从没有过思绪的波澜。
“这……”一向善道的顾玖也顿时语塞。
“连人称再世华佗的赵洵赵大夫都无能为力，想来即使劳烦宫内御医，也是于事无补。”顾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顾玖不必为她感到难过，“何况，生死有命。也许我命里活该有这一个劫难，也就当偿还当年的差错罢了。”
“即使宫内御医不行，赵大夫也无计可施，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何况民间能人异士众多，如果我们多加钱财，发散人脉去外面寻找，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我们能找到另一个再世华佗呢！”二房老爷也一脸黯然，但依然不忘安抚道。
“对啊，二哥说得在理。我们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什么方法都得试上一试！”三房老爷也附和着。
顾离只是冷眼看了看堂下各人，语带凄冷地说，“你们以为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自从顾离得病后，这些年已经在不断打听各地名医，不惜重金礼聘，甚至亲自攀山涉水，不远千里就医，也试了各种方法，病情却是没有丝毫起色，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这也是近年来羽纱帛的出产数量越发稀少的缘故。
她此病并非寻常，但她一开始还是积极应对，对于有可能于病情有益的一切药方、针灸、外敷来者不拒，心甘情愿忍受口舌之辛，皮肉之苦。
但日复一日，再有毅力的人，在看不到丝毫希望的时候，耐心也会被慢慢磨没。
于是顾离不再执着于自身的病情，而是想到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那就是关于顾家的后路——羽纱帛技艺的传承。绝不能因为她自身的病情，耽搁了这个承上启下的选拔进程。
她希望她是顾家创业守业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不希望自己成为了终结。她必须在她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个终极秘笈交托给下一任羽纱帛的继承人，这也是她的使命。
言罢，那个天人一样的女子缓缓脱下那双雪白无瑕的冰蚕丝护套，眼前的一幕让堂下所有人都震惊不已，不禁倒吸一口气。
只见那双手焦黑如炭，干瘦如柴，像没有一丝血肉附着，紧薄的皮肤像烧焦的皮革一样贴在骨骼上，连骨骼的轮廓清晰可见。
那绝不是一双正常的手，更像十八层地狱里饿死的恶鬼伸出来的魔爪，让人望而生畏。谁也没想到，一个拥有绝美的面容、曼妙的身姿、不凡的谈吐的女子，居然拥有这样的一双手。
顾司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加上腹内空虚，顿时觉得胃内像大海翻腾，忍不住就要干呕起来。
“如今指头还能活动一二，”顾离自顾自地拿过护套，又亲自戴上，她神情淡淡，仿佛讲述别人的事一样，“要是再迟了，我就怕我这双手彻底废了。”
“所以，尽快，不能再拖了。”
上一秒，整个顾府因为天人一样的姑姑驾临而蓬荜生辉，但下一秒，顾离的话把整个顾府带入一片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