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宫里上下都是忙忙碌碌,步履匆匆的。
特别是负责新皇登基事宜的礼部更是忙得不可交加,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人用。
即使慎王登基为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在下月初三到来之前,依礼只能按照储君级别的待遇来安排日常所需,甚至还不能进驻主殿月华殿,只能住进了旁边的逐月殿。
逐月殿虽然比不上月华殿富丽堂皇,但胜在干净清幽,已经比常年征战沙场的风餐露宿不知道胜过几百倍。
甚至比前段时间住下的京城驿站,乃至于慎地王府都要豪华气派得多。
由于慎王的入驻,宫人已经着意增添了很多各式器皿,物件摆设,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慎王知道礼部向来谨慎,他也不是在乎刹那享受的人,对这样的安排并无意见,暂且住下。
虽然他素日行军打仗惯了,调兵遣将根本不在话下,但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此番登基在即,千头万绪,各种事宜,不知道从哪处开始。
幸好,宫内一切都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来处理一应登基所需事宜。
慎王才得以松一口气,稍稍缓解一下连日的疲倦。
首先新皇登基要用的吉服,慎王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凤栖梧的刺绣。
虽然皇袍上的龙纹和吉祥如意云纹并不是凤栖梧以往擅长的风格,宫内也有专门刺绣龙袍的御绣坊,但对于宋任父子的冒险相助,慎王万分感激之余,也有心在能力范围下提携一番。
加上最近各级官员也纷纷奉上贺礼,各种奇珍异宝淋漓满目,单单是那个高半丈有余的红珊瑚摆座,就已经价值连城。还有硕大如龙眼的东珠,雍容华贵的祖母绿朝珠,古朴凝重的红檀木雕刻,恢弘大气的古人字画,任意取出一件,都让人移不开眼。
慎王不得不感叹,朝中官员都比他这个皇子来得富贵,回头就让宫人细心地一一记在账本上,来者不拒地收下,暂时存放在国库之中。
慎王心念母妃宋氏,之前因为大局未定,前路凶险,慎王不得不把宋妃送出宫外。既然如今距离登基只有一步之遥,朝廷内外也风波平定,慎王有心亲自前往慎地迎接母妃入宫,这些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一朝登上这天下之主的帝位,他的母妃,也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后。
母妃护他,爱他,为他受尽一切艰辛。只要她愿意,他必将让母妃今生不再仰人鼻息。
他想给母妃他拥有的一切。
小时候是半块酥饼,一口清茶,现在是眼前的繁花着锦,无限荣光。
慎王突然觉得,这样短暂的等候也是值得期待的。
他也对未来有了憧憬,不再像以前一样心如死灰。
但朝泱不忘提醒慎王,郑后现在虽然状若癫魔,偏安飞星宫不管宫内事的样子,但她身后的家族势力支连根错,越是这节骨眼的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让有心的人钻了空子。
朝泱向来稳重,武功又高,加上年长慎王三岁有余,慎王不仅视之心腹,更是益友良师。每每有重要的决策,必定与之商量。
所以慎王坐守宫中,提防各方势力的企图颠覆,由朝泱去接母妃进宫,这才是最好的安排,对于朝泱的能力,慎王还是放心的。
于是把迎接宋妃回宫一事,郑重交托给朝泱。
朝泱心知宋妃对慎王的意义,即日在组建了一队小小的兵马,连日兼程赶往慎地。
宫外,一样热闹着。
民间四处流传朝堂上慎王舌战郑后的故事,连慎王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事迹也屡屡被传颂,从备受冷落无人问津的王爷,到炙手可热名正言顺的新帝,个中曲折,也够坊间市井说上个一年半载。
凤栖梧更是一跃成为京城内外首屈一指的当红炸子鸡。每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来攀关系求合作的。
凤栖梧本来已经是城中刺绣业界的龙头,占了个“技”字。如今更是阴差阳错攀上了新帝这个高得不能再高的高枝,有了扶持新帝上位之恩,“富”、“贵”、“运”都被凤栖梧占尽了。
京城各行各业都想在这次改朝换代中分一杯羹,都在想发设法,打探门路。
与此同时,凤栖梧的宋任父子,也感到是时候向顾家陈情一切了。带上顾家祖上的御赐羽纱帛,郑重地来到顾府,打算负荆请罪。
“顾兄,当日的事的确是我们宋家的不是,但实在情非得已,也不能及时过来顾府诉说一二,我深知罪孽,现在特意过来赔罪,要打要杀,宋某绝无二话。”宋任面带愧色,手中捧着那方顾家丢失的羽纱帛,轻轻递到顾玖面前。
宋若延更是跪倒在顾玖面前,双手互扣,合在额头之上,俯身弯腰,不敢直视顾玖。低暗的神情也不能掩盖他清雅高华的面容,弱柳扶风一样的身姿,因为前段时间的伤重卧床更是消减几分,更觉飘逸了。黛色从竹纹的常服贴在身上,薄薄的嘴唇显得整个人更加苍白无力。
他只是低着头,抿唇不语。如此一个玉人跪在前庭,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顾玖清冷的黑眸无声地注视着眼前站着的这个身穿素白色飞星回纹锦袍的男人,又看了看地下跪着的宋若延。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使宋任已经详细地告知他,当日顾府小阁楼火灾的详情,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别无他法,以宋任和顾玖多年的交情,宋任绝对不可能为了置身事外,而把顾家陷入这般险境。他更愿意相信,这场火灾,只是因为当天风向有差,误烧了阁楼,把这一切付诸一炬。
顾玖久不言语,也不接过宋任手中的羽纱帛,宋任心里登时没有底了。宋任局促地抬头看了看眼前端坐中庭的男人,四目相接,细微而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蔓延开来,好像一根细不可察的绳索,把两个人的咽喉缠绕着,两人都感到局促不已,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