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向来谨小慎微,深知自己皇儿分封在外,但仍难逃避郑后的猜忌。虽然按照当时宫廷的法例,不受宠的嫔妃可请求先皇,随皇儿前往封地。
但郑后权势甚大,只手遮天,竟行驶后宫之主的权力,以先皇体弱身边需要侍候为由,强行驳回宋妃的请求。
宋妃被迫滞留宫中多年,郑后的目的不过以此为人质,让慎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所以每次宋妃与慎王的书信往来,总被郑后预先截留查看,查证无异,方可传递。
幸好早在慎王分封出宫之时,临将离别之际,母子两人约定以《诸暨言述》为基,配合特殊的暗语符号,作为双方的暗号,表面上书信不过寻常问候之语,实际上只有慎王和宋妃两人知道其中的奥妙。
自从先皇传出病重的消息,母妃的书信已经中断多时,宫中也打听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慎王早已心觉不安。
那日的密函传递到慎王面前,他初为惊喜,但后来细细一想,手中所谓的密函,根本不是母妃所写!
而那枚黄白佩玉,的确是母妃贴身之物。
那就是说,母妃在宫中处境堪忧。
慎王正计划如何营救宫中受困的母妃之时,驿站悄然进来一人,正是凤栖梧少主宋若延。
只见他手捧一方稍微烧黑的椟子,郑重地打开,一方素色的帛布展现在眼前。“慎王殿下,是时候把这物交托在你的手上了。”
宋若延把一切真相缓缓道来,那一字一句,如泣如诉。
那夜,慎王终于知晓,他的父皇多年以来的深入骨髓的忍隐。
父皇不是不爱他,而是那份爱如此深厚沉重,他却浑然不知。
所谓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远到即使自身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为你耗尽最后一点的力气,设法为你未来的路运筹图谋。
“你敢这样做?!”郑后气急,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身为先皇妃嫔,服丧期间胆敢私下离宫,大逆不道!看守武昌门的唐繁何在?还不速速上前领罪!”
未几,一名头戴红缨的武将跪在殿前,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暴怒的郑后,腿已经抖动如筛。
“皇后娘娘,慎王……慎王他有……先皇密函。末将不敢不放人。”
“先皇密函?!蠢货!哪里来的先皇密函!”郑后气急败坏,怒火中烧,那双美艳无双的丹凤眼,此时怒目圆睁,失去美态之余,更让人心生畏惧。
此刻的郑后已经全然不顾宫廷礼仪,暴怒让她面容扭曲,身体因怒气而微微颤抖。只见她伸脚就把那个可怜的武昌门的主领踢翻在地。
“果然还是小看了他。”郑后一心想着,扣留了宋妃在宫中,她手中相当于多了一把利剑,只要宋妃一日在她手上,即使慎王有多骁勇善战,也不得不屈服在她脚下。
即使他有心争夺帝位,但他得到的先皇密函是假的,只要他胆敢带着假的先皇遗诏上前廷,无论如何说辞,终是大不敬的罪行。
允敏就是前车之鉴。
但如果慎王识时务,看清眼前的形势,无争帝王之位的心,即使他收到如此巨大的诱惑依然不为所动,甚至主动投诚的话,她尚且可以让慎王偏安封地,他的母妃宋氏在宫内安享一生。
为图今日,她考虑众多,也派出了心腹日夜监视慎王的起居,连他们母子日常往来的书信也一一查看,也曾访寻民间异士刻意模仿宋妃笔迹,多次伪造安好如故的信件,慎王一无所察。
即使今次回京述职,也按律法只带了少部分随从,他的兵马远在封地并未跟随,看起来一切未见任何异常。
居然,就这样,在她眼皮底下,悄然无声地把宋妃带走了?!而且事后无一人禀告,此事瞒的密密实实的!
这下釜底抽薪,她从未料及!
“那么,慎王也是有所谓的先皇密函吗?!”郑后深知失策,让慎王在宫中再无顾虑。但她转眼就想到对策,一计不成,再生毒计。
“还真有。”慎王眼带嘲笑,看着面前近乎疯狂的女人,见证着她慢慢变得全然没有身为后宫之主的沉稳。“母后要查看一二吗?”
“当然。”郑后不甘的目光,流转在慎王身后,“但你只穿了这一身素衣,并未携带任何物件上殿啊?遗诏在何处?!”
“就在我这身衣物之内!”慎王沙哑的声音,带有千斤的重量,仿佛在原本波澜未惊的湖面,沉沉地砸下一方巨石。
顿时风波四起。
“可笑!”郑后狭长的眼睛,瞬间转为凌厉,显然已经抹去了作为后宫之主的端庄,她深觉自己被玩弄,语带怒气,“你怕是疯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众人神态各异,各怀心思。
“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如果慎王真的有先皇遗诏,我们不妨听他道来,辨别一二。如果没有,那就是慎王信口雌黄,擅自带先帝嫔妃离宫,罪犯欺君。到时候两罪并罚,相信各位大臣也并无异议。”郑后的党羽趁机煽风点火,表面是为慎王开拓,实际是想置慎王于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先帝生前并未立太子,又怎么会把遗诏放在一个不祥之人身上?!慎王定是伪造先帝遗诏,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大臣们提起“不祥人”这个词,让慎王想起母妃这些年的遭遇,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这一切,都是他贪新忘旧的父皇一手造成,如果不是当初的际遇,凭借母妃当年的刺绣功力,在鼎盛时期的凤栖梧都是数一数二的,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不至于在宫中红颜白发,蹉跎半生。
但每当年少气盛的他对父皇充满怨恨之时,他的母妃宋氏总是低头泪目,只是喃喃重复,“不是的,你父皇是疼你的。”
“如果疼我?为何出生到现在,来母妃宫中次数寥寥可数?宫人流传我们母子不祥,用尽各种手段折磨苛待我们,连吃食柴火都是最差的。父皇又为我们母子二人做了什么?母妃你难道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