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厉寒酥收到了来自祈神殿的邀约,只言主祭请她去一趟。
谢行云找她?难道是龚家的事有结果了?
厉寒酥心中算算,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欣然前往。
到了祈神殿,厉寒酥叫清辉在外间等着,自己进了内室。
打开门,早有一人等着,玄衣玉立,背身而站。
厉寒酥停下动作。
那人转过身,看向厉寒酥的眼中带着融融的笑意,轻柔地唤了句:“娘娘。”
“你怎么来了?”
厉寒酥关上门,神态自若地走到桌边坐下,这才正眼看向宋桂。
宋桂:“特来向娘娘认错。”
厉寒酥有些惊讶地望了他眼,突然一笑:“你有何错?”
“错在没和娘娘说一声便出了宫,这么长时间没来向娘娘请安,叫娘娘担心了。”宋桂垂着眉眼,说得十分认真诚恳。
厉寒酥脸上有些发热,抿抿唇:“你刚当上千机司司主,理应是最忙的时候,哪好没事总往后宫跑?何况宋司主本事通天,手下能人不少,本宫不需要担心什么。”
宋桂本担心厉寒酥还在生自己的气,如今见她说话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一暖,轻笑:“娘娘当真不担心?”
不待厉寒酥反应,宋桂又沉声道:“千机司初立,其间杂事繁多,在下难免要在宫外奔波多些,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去攀月宫。新上任的监礼司掌印也是我的人,娘娘若有事尽可以找他,他自会来通知我。”
厉寒酥却道:“你先做自己的事便是,不必分神担忧我这边。”她指了指内室的神像:“我和祈神殿的主祭相熟,他能自由出宫,如今也和我家搭上线,往后通消息行事都便利许多。”
宋桂神色一暗,他自然也知道,不然这次也不会假借祈神殿的名头约厉寒酥见面。况且厉寒酥也是为自己着想,让他无法反驳。
宋桂选择略过此事,即使厉寒酥不来麻烦他,他自有法子知道厉寒酥的消息。
宋桂:“龚家已经伏诛,此事多谢娘娘相助。”
厉寒酥眼睛一亮:“真的?快和我说说经过。”
那日宋桂将龚夫人等人抓起来后,并未立即向晟帝汇报。
他翻阅了下从下人房搜出的古籍,上面记载了几种巫蛊邪术以及解法,其中就有一“失心蛊”,和荣嫔以及龚大人的病症十分相像,所用的蛊虫小如芝麻粒,猩红如血,只需接触活人血肉便会钻入繁殖,直到宿主内脏心肝皆被食尽,痛苦而亡。
而要培养这种蛊虫非一日之功,需得三年五载精心喂养方成。龚府中显然不能堂而皇之养蛊虫,宋桂便猜测在其他地方定藏有养蛊的所在。
。果然,第二日便有千机司的人来报,在龚府名下的一个庄子里发现了堆满陶罐的山洞,手下人听命不敢擅动,等宋桂亲自去查看。
宋桂特意从太医院拎了个太医带去。可怜的太医小心翼翼地掩着口鼻揭开陶罐,往里面望了望就迅速合上,对宋桂点点头。
“和医书中记载的蛊虫确实很像,不过似乎还未成型所以危害不大。宋司主让人移动这些陶罐时千万小心,别打碎了。”
宋桂便让人将陶罐尽数搬出去,又让太医顺带查看这庄子中其他种着的草药。
“这,这些是!”太医震惊,“这些都是含有剧毒的草药,有不少都是曜国明令禁止流通的!”
龚家失势前,龚老爷掌管着海运,要弄到这些草药不是难事。看来他们家背地里一直在做这种违法的药草买卖,光这一点就足够治罪了。
晟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下令定要彻查整件事,包括龚府中擅蛊的人是谁,从何处学的,又何时用过,要一并查清。
从龚府搜出巫蛊之书的房间,是龚夫人身边那位老嬷嬷的。
宋桂还记得,那个老嬷嬷看上去老实忠厚,但看人时的眼神流露出的狠厉,绝非一般人。
这位姓巫的嬷嬷当即被提刑受审,奈何她嘴严得很,不论如何严刑拷打都坚称毫不知情。
“根据下人口供,你每月都会去城外的庄子办事,还来不叫人跟着,若你不是去养蛊的,倒说说你去做什么?”千机司负责审讯的人问。
巫嬷嬷死气沉沉地回道:“奴婢奉夫人之命去整理庄子账本罢了,从未听说过什么山洞,也不知道什么蛊毒。”
“那你房中的古籍是怎么回事?”
“奴婢说了,不是奴婢的。”
“可那古籍上的字迹和你的一模一样,抵赖不得。”
巫嬷嬷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又垂下头装死不语。
审讯人冷笑:“千机司已经查到,你祖籍在苗疆,是三十年前来的京城,你还有个师傅,便是她教你的蛊毒之术对不对?”
巫嬷嬷一惊,没想到他们竟然调查得如此清楚。
她确实是苗疆人,当年巫蛊之祸后,先帝下令清除巫蛊,她的母亲家是世代流传的巫蛊传人,便因此遭了殃,被迫害追杀颠沛流离。
她的母亲除了巫蛊没有其他生计,为了生存下去只得继续用巫蛊谋生,只是行动得极谨慎。她会专挑那些有钱人家的老人、小孩儿下手,待他们中了巫蛊后便装作神医上门医治,从而赚取不菲的医疗费。巫嬷嬷跟在母亲身边,便也学会了此邪术。只是她母亲胆小慎微,每每得手就要转换地方,重新培养巫蛊
。花费甚大,母女两一顿饱一顿饥,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后来两人一路来到京城,这里遍地都是达官贵族,极好下手,几番操作下巫嬷嬷母亲的神医之名远扬,赚了不少。
然而就在巫嬷嬷母亲准备收手时,龚家夫人的母家找上门来,一言道穿了她们使用巫蛊的事情。巫嬷嬷母亲怕得不行,她虽然会巫蛊,却从来只求财不害命,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可那位贵族夫人并未打算告发,反而以此要挟将巫嬷嬷母女留了下来,为自己做事。比如悄无声息地解决侍妾、庶子等污秽事。
巫嬷嬷的母亲不愿,在贵族夫人的强迫下才勉强下手。她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人命,过不去心中的坎,久而久之心情抑郁卧病不起。
贵族夫人见后院已经清理得差不多,自己根基稳固,便要将她们扔出府。这时,是巫嬷嬷站了出来。
毕时她年纪还小,却心肠狠硬。她受够了以前四处流浪,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不明白为何母亲要舍弃如今的日子。她觉得同样是用巫蛊,死不死人又有什么区别。于是她向贵族夫人表忠心,自愿卖身为奴,继续为她做事。
就这样,巫嬷嬷在贵族夫人家一直待了下来,成为她的秘密武器。
再后来,巫嬷嬷被贵族夫人送给她女儿跟着出嫁去了夫家,就是如今的龚府。
龚夫人的女儿入宫封妃,龚夫人仍不满足,想着要铲除皇后助女儿登上后位。也是巫嬷嬷提出了建议,利用寒脂熏香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
包括后来送给厉寒酥的得子丹,在御家花苑中趁机给荣嫔下的失心蛊,皆是她的手笔。
可是她房中的古籍,绝不是她自己放的!学蛊这么多年,那些蛊毒之术早就印在了巫嬷嬷脑里,何须写下来留作把柄?
还有龚大人所中的失心蛊。
龚夫人虽也用巫嬷嬷整治后院,却从未对龚大人动过手。夫妻两虽谈不上琴瑟和鸣,但一起私下经营着毒药的生意,利益相通。当时巫嬷嬷建议顺妃给皇后下毒而非用蛊,也是因为龚大人知道并参与此事,不能暴露巫嬷嬷会巫蛊的事情。
那失心蛊的蛊虫是在龚大人的侍妾房内找到的,他发病前一日也确实是在那名侍妾房内歇下。
难道是侍妾动的手?
但她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蛊虫?
明明给荣嫔下手后,剩下的蛊虫都被巫嬷嬷处理掉了啊?
巫嬷嬷毫无头绪,殊不知这世上除了她另有人也会用巫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她们用巫蛊害人,反过来也要受其迫害。
直到家破人亡,一命呜呼,方算是得了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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