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以四肢大开的姿势不自然地站在冰冷的地砖上,先回头看了眼属于自己的“豪宅”。
纯白色的帐篷垂下门帘,被系带束在两侧,六个白色毛绒圆球被挂在半空,有长有短,稍有点动静就摇晃起来,里面垫着一个看起来要比他此刻整只猫还要厚实的羊羔绒垫,只要爪子轻轻一摁就会往下陷。
刚刚他就是一脚深一脚浅地从上面踩下来的。
怎么说,让苏黎用他浅薄的见识去评价这猫窝,大概得是“身为人的他看到了也会想钻进去睡一觉”那般夸张的舒适程度。
苏黎舔了舔嘴巴,他对他未来的居所表示非常满意。
忍住再爬回去睡觉的冲动,苏黎把目光从猫窝上移开,转而去打量其他地方。
猫窝旁边就摆着两个碗架,棕色实木,上面还有漂亮的木头纹理,中间的圆形孔洞中各架了只陶瓷碗,一只浅紫色,一只亮橘子色,像是倒扣的小飞碟。
浅紫色的碗里倒了水,另一只倒是空着的。
苏黎心想:这是给我准备的吧?这必须是给我准备的吧!
坦坦荡荡地凑过去喝了点水,虽然因为还不熟悉自己的新身体,喝个水都磨磨蹭蹭的,还不小心弄湿了自己的鼻子,但苏黎表示他也很满意他未来的饭碗。
就是这会儿里面没吃的,他有点小失落。
刚醒来没觉得饿,这会儿想起“吃饭”来,那饥饿的感觉立时就涌了上来。
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能吃什么,吃猫粮吗?一口咔吱脆?
不是吧不是吧,有钱人家的小猫咪还会吃猫粮?怎么也得来个全罐吧!
简单畅享了下未来的伙食,苏黎遗憾地咂咂嘴,管他吃什么,一会儿再说。
晃晃悠悠地路过“餐厅”,一个庞然大物跳入苏黎的视野,根据他的判断,这是个猫砂盆。
巨大的没有顶盖的开放式猫砂盆,凑近了能瞧见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细碎小石子般的矿砂。
苏黎:“”
他刚才想得很简单,小猫咪的生活就是吃喝拉撒睡,不用早上七点起来赶地铁,晚上也不用加班,算得上无忧无虑。
但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小猫咪好像没有隐私。
全开放式的猫砂盆能让猫咪安心,紧张害怕的时候不会只有一个出口可以逃跑,但并不能让苏黎安心。
万一铲屎官稍微有点恶趣味,当面臭臭这种事,苏黎光是想想就已经无地自容了。
尤其是苏黎自己也是个去朋友家撸猫还要蹲在猫砂盆旁边看小猫咪如厕的“变态”。
正因为他自己做过,他才能更清楚地明白,这样的“变态”还挺多的。
刚何况,还有一件事在等着他,那就是“埋屎”。
低头看看自己覆盖着淡黄色毛毛的爪子,再举起爪子来看看他柔嫩的黑色肉垫,明明还什么都没做,苏黎就觉得自己已经“脏”了。
有没有可能,他能做一只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三急的小猫咪呢?
变成猫什么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像他想象地那般幸福简单,因为他内里到底还是一个有羞耻心的人。
苏黎往旁边窜了两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这绝对是他猫生的一大艰难挑战!
泄气地“喵”了一声,苏黎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之前的震惊和纠结,准备继续审视这巨大客厅的一切,刚走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一个走动的人影。
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裙装、腰间系了个白色半圆形围裙的女生站在不远处,盯着苏黎两眼放光,突然喊道:“醒了醒了!小猫醒了!”
苏黎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那是个年轻女性,脸蛋可爱圆润,长相称得上是无害,非常具有亲和力。
面对这样的人,苏黎本不该有任何防备之心,但如今他们之间的体型差距着实让他无法忽视。
再可爱漂亮的人,突然放大了几十倍,直勾勾地盯着人瞧,任是谁都会害怕的。
这时候苏黎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在心底自我安慰着“小猫咪嘛,总会有人喜欢他想摸摸他”,但等他听到十几道脚步声像是从四面八方朝他逼近,视野中出现了十几个高大的身影,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们的脚步落在地上,像是地震一样,震得苏黎的爪子都在抖。
越是靠近,就越是高大地摄人心魄。
那一天,人类(划掉)小猫咪终于回想起了,被人类支配的恐惧。
一瞬间,苏黎尾巴尖儿的毛都炸起来了,蹦跶着不灵活的四肢原地打滑了好几步,才成功窜回他的豪华猫窝,蜷缩在角落里自欺欺人地面壁。
苏黎: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怎么说,要不还是直接猝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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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还没人手心大的猫崽子一头栽进猫窝角落,小身板蜷缩成一个球,因着毛发蓬松,看着十分圆润。
浅黄的底毛上浮着一层偏橘带棕的深色毛发,末端微微发黑,能看清背部中央的有道稍稍明显的纹路,一直连到尾巴颜色逐渐加深,在那蔓延出几圈斑纹来。
光看尾巴,倒像是小狸花的花纹,脑袋上也有,不过这会儿看不清。
但这无疑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咪,此刻围在猫窝边上的人,都对它满心关爱。
只是它胆子小,见了人就跑,这会儿还躲在窝里不出来,倒也不好伸手扒拉它,免得吓坏了它。
王栩在那招手招了好一会儿,背对着他的猫崽子连个反应都没有,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遗憾道:“这猫胆儿也太小了吧。”
被打上“胆小”标签的苏黎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默不作声地抖了抖耳朵。
他哪是胆小,好叭,是有那么一点点胆小,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总得给他点时间去接受现实吧。
主要是外面那些人说的什么“喵喵出来,让哥哥/姐姐摸摸”的话,加上那不自觉变嗲的语调,听起来变态之中带了点猥琐,猥琐之中又添了点疯狂,苏黎实在是不敢动。
他好好一只小猫咪,是能随随便便给人摸的吗?
别的小猫咪是这样,他才不是!
此刻,苏黎无比感谢小区楼下那几只小流浪对他的信任,能在看到他的时候迈着优雅的步子跑到他面前躺下,然后露出肚皮给摸摸,一点都不畏惧他较之猫来说过分庞大的体型。
反正他做不到。
明知道外面的人真就只是简单地想摸摸他,不会伤害他,但一想到他们的力气能轻易把自己的爪子给掰折了,苏黎就准备继续装死。
刚到家的小猫咪躲两天适应环境那不是很正常么?
更何况像他这样半路“上岗”的,怎么怎么也得缓个三四天吧!
苏黎在猫窝里头开解自己,外面盼不到小猫主动出来的人们也在交谈。
“小王哥,这猫是什么猫呀,颜色还挺好看的。”最早发现苏黎醒来的女生小声问道。
“是啊小王,你朋友是怎么说的?”也有人附和着问道。
那声音苏黎有点耳熟,像是之前抱着他跑,被喊作“阿姨”的人。
事关自己的“身世”,苏黎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
昨天沈作捡回来一只猫,最后送到了王栩这边看病,但王栩是沈作的家庭医生,虽然因为沈作身体强健没怎么发挥过作用,一直以来都是给家里的阿姨等人看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但再怎么样,他的的病患治疗范围也是人,哪里敢胡乱掰扯猫的事,当即就照顾了下自己开宠物诊所的好兄弟的生意,第一时间把苏黎送了过去。
做了套基础检查,从猫瘟、冠状到呼吸道五项,再到血常规和生化等,检查结果还好,就是有点炎症,眼睛滴几天药水就行。
难为他送来时看着凄凄惨惨的,洗个脸擦拭擦拭就干净多了,是只生命力相当顽强的小猫。
王栩回道:“说是只串串,串的金渐层。大概率是被弃养要么跑出来的宠物猫跟外边的小流浪配上了生的崽子,品相不是很好,看着毛色挺深。喏,背上那是虎斑纹。”
串串?品相不好?
管他是不是串,管他品相好不好,世界上就没有长得丑的小猫咪!
苏黎:你放屁!老子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你今天说我不好看,今后你休想碰我一下!一根毛都别想!!!
“我倒是觉得很可爱诶!”有人为苏黎说话。
偷听对话的苏黎哼哼:你看看人家小姐姐,讲的话多好听!
围着猫窝看的人们还在说话,苏黎也依然缩在角落里不动弹,直到一个人问起要给他吃什么,苏黎那本不觉得有多饿的胃一下就翻腾起来。
对啊,到底给他吃什么呢?
就算是猫粮,他现在也能冲上去“喀嚓”到饱——他外表是只猫,但内里到底是人,怎么也不能把自己饿死。
等回答的苏黎都有些心焦起来。
正在这时候,王栩突然一拍脑门站起来,懊恼道:“我都给忘记了。我现在就去开个罐头把这小猫咪给骗出来。”
王栩从宠物诊所回来,还打包了他兄弟不少罐头,都是他自家小猫咪的存粮。
用他兄弟的话来说:不是吧不是吧,沈作家的猫还吃猫粮?给你拿些好吃的罐头带回去,哪天沈作的猫也需要个家庭医生的时候,你记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把我的名字报上去。
总之,都是适口性非常好的罐头,再挑食的小猫咪都扛不住它们的诱惑。
王栩:“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是那位“小王”医生跑开了去找诱惑苏黎的罐头,对着角落面壁的苏黎心里冷笑一声:呵,他一个大男人,能为了点吃的妥协?真以为他是那些傻乎乎的小馋猫吗?给个罐头就躺平?
笑话!
然而,等王栩再回来,苏黎正准备用行动表明自己内心的坚定的时候,突然就嗅到了一股肉香味,打着旋儿转悠着飘到他的鼻尖。
苏黎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饿得有点腿抖。
卧槽,这怎么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