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阳平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话一瞬间的感受,他从来没去关心过池田慧子母亲的身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这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让他的头要爆炸,更不幸的是,他自己其实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妈的”骆阳平心里恨恨骂了一句,他自己、藤原绫香、池田慧子、还有她的母亲,居然清一色都是私生子女!
“人的相貌有时候真是…神奇”谷博忠明接着道,“池田慧子长得酷似她生理上的外祖父,同时脸上也有…自己母亲的影子,可她母亲看上去却就是不那么像近卫冥幽,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晚才知道真相。”
“这些婚前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根本不晓得,那时她怀了孕,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急匆匆举办婚礼,你看有多傻…直到孩子长大后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的,还有比这更让一个男人感到屈辱和痛苦的么?”
“为长生会服务的人,大多有…明面上的身份,我那时名义上是一家组织下属小公司的外销课长,所以…经常有借口离家出长差,其实当然是去干种种龌龊的事。只是我压根没料到,那次人体试验后获得的…特殊能力,第一次使用带给我的…竟然就是那样坏的消息…”
“池田慧子的母亲叫谷博纱美,是个…温柔内向逆来顺受的孩子,我在给她过十八岁成人生日那天,却意外被动读到了她母亲、也就是我太太的内心,她表面在庆祝在微笑,心里却在回想那时痛苦的一幕,当我获悉纱美…不是自己亲生的,那感觉就跟天塌了一样…”
“我根本没法忍受,于是质问她怎么回事,她惊讶我怎么得知的同时,精神也一下子垮了,从此以后整个家…再也回不去从前,纱美和我一样之前完全不知道那些,在明白自己的身世后,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收拾东西搬了出去,而作为父亲的我,完全没有阻止…因为我完全无法接受事实!”
整个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骆阳平眼睛转向窗外,希望那模糊的霓虹灯光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来这里,根本没准备去听这样的故事。
“好在我还有真正自己的骨肉”谷博忠明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立刻被谷博惠接住,这女孩咬着嘴唇紧紧握着她爷爷干枯的五指,一滴眼泪掉在上面,顺着滑了下去。
“不要哭,小惠,那不是你奶奶的错,怪就怪…我人生里怎么就碰到了近卫冥幽这种另类…”谷博忠明垂下头摇了摇,然后又看向骆阳平,“我和他不是朋友,只不过因为…他曾是我父亲的手下才认识,我从来都不想接触那个人,每次靠近他…身上总会起鸡皮疙瘩,明明是一张诱人的脸,却又是那样阴森鬼魅…”
骆阳平目光又转回来,微微叹了口气,这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他看见A—近卫冥幽时也有,而对于在眼前这位老人身上发生的事他也根本不知该如何评价,“池田慧子的母亲原本是我父亲的恋人,是前辈你介绍的么?”他只是这样问,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时间线对不上。
“怎么会呢?”谷博忠明果然道,“虽然心里极度矛盾痛苦,可我还是刻意和搬出去的纱美…保持距离不联系,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外面交了男朋友,更不会想到交往的对象…居然是日后会和我认识的池田重山,而且他似乎也不知道…恋人的父亲是谁,也不奇怪,纱美心里对我肯定是很失望的吧…不过现在想想,她和你父亲那样的人交往,应该是能让人放心的…”
“那后来她为什么会变成池田纱美,会嫁给您憎恶的池田龙夫的儿子呢?”问出这一句前骆阳平曾有丝犹豫,但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这样直呼你爷爷的名字…不太礼貌呢,年轻人。”谷博忠明缓缓道,“那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你父亲应该知道内情,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这话让骆阳平的心瞬间沉重,“前辈,我父亲的死您知不知道些什么?和近卫冥幽有没有关系?”
谷博忠明又摇摇头,道:“这个我同样不清楚,那时我一直想找近卫算账,加上始终怀疑当年是他出卖了我父亲,我真有…杀掉那混蛋的念头,可我们已经变成…4号和5号,平时根本见不到了,好不容易的一次碰面是公务,根据组织规定不能处理私事…否则会遭受非常严厉的处罚,我不怕死,可得为家人着想啊,毕竟我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是小惠的爸爸吧?”骆阳平道,“他现在在哪里?”这本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死了”回话的同时谷博忠明嘴唇已经剧烈地颤起来,骆阳平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答案。
“别说了,欧吉桑!”谷博惠的反应自然也在意料之中,“忘掉那一切吧!”
“怎么可能忘掉呢?”谷博忠明闭了闭嘴唇,然后长长叹息,“我一直认为儿子的死是上天…对我做了太多坏事的惩罚。小惠的父亲叫谷博良,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我尽量让他…不和长生会有任何瓜葛,可没想到…鬼使神差下他在工作的大医院给组织某位患了重病的高层做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等于救了那位高层的命,于是…他成了那个人的私人医生,待遇也高了许多,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阿良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多年来在为那样一个黑暗庞大的地下组织服务,而且因为姐姐离家的事,他认为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们父子的关系并不融洽…”
“然后该来的总会来,长生会高层历来勾斗不息,和那些人搭上是…极其危险的,我曾经很多次想找阿良,可他总是避开,而不知为什么,我从来也…读不到这个儿子的心,一次都没成功过,所以我必须…当面和他谈谈,小惠那时还小,我不想她爸爸有一天出事…”
“过了很久,阿良终于同意和我深谈一次,但必须等几天,他说有重要的事做,于是…我耐心等待,可到了约定的那天,我在约好的地方左等右等…他就是没出现,那时候的手机很简单,只有拨号和发短信,可我无论用哪一种…都没有回应。一直等到天黑,我才叹着气离开,以为他又改了主意,但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打开报纸,那内容几乎让我瞬间崩塌…”
“报纸上写着东京某大型商社社长车祸身亡,同车遇难的还有他的司机、秘书和…私人医生!”谷博忠明话音又开始抖,“那商社社长,正是那位组织高层公开的社会身份,当那些印刷黑字…进入眼帘时,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冰冷石化不能动了…”
“我的儿媳、也就是小惠的妈妈有先天心脏病,得知丈夫的死讯后…疾病突发,没抢救过来死在医院里,我可怜的小孙女转眼间就成了孤儿…”谷博忠明边说边伸出剧烈颤动的胳膊,谷博惠早已泣不成声,俯出身去让爷爷抚住了她的头。
骆阳平只觉得眼圈又开始发热,低转头瞄了一下由麻子,发现她的眼睛竟已湿润,这个明明该是冷血心肠的女人,居然很容易被触动。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那是…意外事故”谷博忠明继续讲下去,“我在组织干了那么多年,好歹有点人脉,很快就得悉…执行暗杀任务的是7号。”
“7…7号?”骆阳平不由一下攥紧了拳头,这又是个他不陌生的人,“他是谁,叫什么?”
“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没想到谷博忠明摇了摇头,“知道了也没用,因为他只是…奉命行事,不带私人恩怨,何况即使他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所以我没法报复他。”
“难道就那样算了?”这话不是骆阳平说的,而是被堵着嘴的由麻子含糊不清囔囔的,一般人根本听不出她在咕哝什么,但骆阳平的耳朵不同,硬是分辨了出来。
谷博忠明的目光注视着由麻子数秒,忽然道:“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么?”
骆阳平眼中划过一丝讶意,但马上明白过来,很显然,谷博忠明读到了这女人的心。
“年轻人,把她的嘴解开吧。”他说道,“我相信这孩子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这…”骆阳平明显犹豫。
“放心,按我说的去做。”
骆阳平看向谷博惠,她抬起身子,狠狠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朝骆阳平点了点头。
于是由麻子嘴里的布立刻被抽了出来,“你们放心,我不会叫喊的。”这是她猛喘两口气后说出的头一句。
“难道就那样算了?”然后她就重复了刚才嘟囔的话。
谷博忠明似乎笑了笑,道:“怎么可能算了?”
“我想法子去找7号问谁下的命令,可那件事后,这个人…却像人间蒸发一般藏匿了起来,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我只好另想办法…”
“组织在警方内部的一名内线,一个法医,把…出事司机的尸检报告秘密转了过来,然后组织里一个我曾有恩于他的朋友…又把里边的内容告诉了我。”谷博忠明笑意消失,表情慢慢转成了恨,“那司机出车前…很可能被人秘密投了药物,一种让他开车时…会出现叠影幻觉的致幻剂,而这种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一般人也得不到的限量药剂,生产的厂家是…池田株式会社。”
骆阳平心里猛地一惊,他突然明白谷博惠为什么要变成小原惠去那家公司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