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昆山弟子惶急地扶起穆笑笑下一秒, 突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
“让我来。”乔晚抬头看向那弟子。
来不及了。
至少得在萧绥赶到之前先做点儿补救再说。
昆山弟子愣愣地松开了手, 不过短短几刻钟相处, 他们这些人对乔晚认知又更深了一步，改观也更进了一层。这么多人里面, 只有乔晚和陆辞仙是完全没受这幻境影响。
就在刚刚, 乔晚甚至用神识链接了大家神识, 织成了一张“网”, 彼此支撑互援，不至于在这浓烈雾气中再度走失了神智。
用自己神识链接大家神识, 这话说出来简单, 做起来最难。
首先，作为这沟通链接所有神识“枢纽”，这个人神识必须无比坚韧，坚韧到能承接其他人神识，同时还得足够强大, 能将神识覆盖到所有人身上，除此之外，还必须足够冷静, 不受外物和幻境影响。
就在这神识链接起来那一瞬，原本还等着看乔晚究竟能猎到几个灵兽昆山弟子全都默了。
光这一手, 就足够证明了那有龙气人说得没错。
他们之中, 或许只有乔晚堪堪能与他一战。
就这一手, 他们练个百八年也未必能做到乔晚这样。
不知不觉之间, 这几十个昆山弟子, 已经全都以乔晚为主心骨。
或许只有乔晚才能带他们平安走出停云山。
就在乔晚把穆笑笑放平下一秒，几个人围着穆笑笑急得团团转转时候，天际突然亮起了流星般剑光，重重云雾间出现了几个脚踩飞剑昆山弟子。
“是昆山！”目睹这飞剑，其他人精神大振，指着天空，惊喜道：“昆山来援了！！”
看来不用乔晚带他们走出停云山了，昆山相必是得了玉简上发来消息，来援了！
乔晚动作一顿，抬头顺着其他人视线看去，看见这天空上一艘刻着萧家莲花纹浮空飞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情却一点儿都不如其他人一样激动庆幸。
她果然是个幸运E。
*
要参加同修会昆山弟子们，竟然被只大蛤蜊给放倒了，坐在临时搭建帐篷里，马怀真脸色有点儿不大好看。
周衍正和萧绥守着被安置在软榻上穆笑笑。
乔晚和其他弟子，守在帐篷外面等着。
帐篷里，少女似乎陷入了极大惊惧之中，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周衍低垂着眼，眼神微冷。
“怎么样？”马怀真偏头看向身旁医修。
那弟子收回手，面带犹豫：“穆师姐，神识似乎受了不小损伤。”
话音刚落，周衍脸色顿变，蹙眉不语。
之前在泥岩秘境里撞到了脑袋，受了重创还没好彻底，这回神识又收到了重创？
马怀真：“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其他弟子都已经检查过了，只是神识受了点儿震荡，并没有受损迹象，更何况……”
“更何况，”马怀真打断道，“这蜃龙只是吐出了点儿雾气，将人拉进了幻境里，并没有伤人之意是吗？”
医修弟子喃喃点头。
萧绥收回替穆笑笑擦汗手，脸色有点儿差，“那这意思是这事儿只针对穆姐姐一个人了？”
“除了这个呢？”少年英俊眉眼骤然一厉，看向那医修弟子，“除了这蜃龙，还有什么疑点没有？”
“据说。”来禀报医修弟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上方玉清真人脸色，“据说，众人陷入幻境之后，是乔师姐将大家叫醒。”
如果中间有什么差错，应该也是乔晚那儿除了什么差错。
毕竟乔晚和穆笑笑不合，整个昆山人尽皆知，之前就干出过泥岩秘境里意图戕害同门事，要是在这过程中弄出了点儿小手段也算人之常情。
不过这话在马堂主森森冷冷目光之下，没敢开口。
帐篷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玉清真人那清冷嗓音响起。
“去把乔晚叫进来。”
乔晚啊，乔晚。
马怀真换了个姿势心里也略有点儿复杂。
这都公堂会审几回了，他怎么就没看见过这么能拉仇恨呢。
*
守在帐篷外一众昆山弟子，这个时候还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能察觉出透过那帐篷传来低气压。
“穆师姐到底怎么样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就晕倒了呢？我们也没见着有事儿啊。”
帘子打起，从帐篷里走出个暗部弟子，目光在乔晚身上一扫，冷冷道：“乔晚，堂主叫你。”
一回生，二回熟，熟门熟路地进了帐篷，找个地方挺直腰背站好了，乔晚认命地开始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眼神示意。
“解释吧。”马怀真瞥了眼软榻上还躺着昏睡不醒穆笑笑，淡淡道。
“弟子一进来，堂主就要弟子解释，”乔晚彬彬有礼回答，“弟子不知道解释什么。”
萧绥冷笑：“解释你师姐现在这状态，是不是和你有关。”
乔晚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面前这眼含讥讽，明显胜券在握青年。
萧绥……
闹出这事儿之后，流程还是得走一遍，乔晚思索了一会儿，整理好了语言：“弟子和其他人……”
“慢着。“萧绥冷声：“大家都是结伴而行，为何你要孤身一人？其他人呢，没和你一起吗？这你要怎么解释。”
乔晚眉心一跳。
总不能说她是因为暗恋昆山上那位大佛，而少女心纷乱，独自一人走走散散心吧。
“出发之前，董师兄没说过，必须要结伴而行，在山下时候。”乔晚面不改色，“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行。”
听到这话，周衍微微一顿，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马怀真：“继续。”
“我走了一段路之后，察觉到玉简上声音突然消失了，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紧接着就在不远处看见了萧师兄，看样子像是中了幻术。”
“萧博扬呢。”马怀真扭头嘱咐身边人，“把他带进来。”
没隔一会儿，萧博扬就被带进来了，就是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晦涩，眼眶红通通，肉眼可见萎靡不振，一瞥见站在帐篷里，明显在被审问乔晚，萧博扬显而易见一震，脸上瞬间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无法言表复杂无语之色来。
那表情似乎在说：怎么老是你！！
就连在幻境里见到了老人参精羞愧和悲伤都被冲淡了几分。
其实这事儿主要是走个流程，萧博扬回答和乔晚回答没什么出入，接下来陆陆续续喊进来几个昆山弟子回答，也都没什么问题。
瞥了眼萧博扬神色，立刻就看出了这崽子在幻境里面似乎重温了什么悲惨回忆，马怀真十分人性化没让萧博扬多站着，给他搬了张凳子旁听，又吩咐暗部弟子也去给乔晚搬张椅子坐着。
萧绥脸色有点儿发黑：“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对一个三番两次意图戕害同门疑犯，堂主不会觉得太过礼遇点儿了吗？”
马怀真那半只眼里流转着盈盈笑意：“正如萧小道友说，事情还没定罪之前，一切都得谨慎。乔晚如今还算不上犯人，是不是又想前几次那样，被冤枉了也未可知。我想，搬把凳子倒算不上什么过分事。”
姜毕竟还是老辣，坐镇问世堂多年，男人虽然只剩下了“半个”，但这残破不堪身子，和这毁容半张脸脸，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更带了点儿阴沉冷森气质。
萧绥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明白个恰到好处道理。
至少不能得罪了马怀真。
上次他在乔晚手上已经吃了次暗亏，昆山已经有不少传言说，是他萧家在暗中捣鬼，这次怎么着也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他算是想明白了，这些都不能动摇乔晚根基，乔晚能回到昆山，能不受人非议，主要还是玉清真人和陆辟寒顶着。玉清真人最重视穆姐姐，只要从穆笑笑这儿着手，没了玉清真人和陆辟寒庇护，萧绥等着看乔晚还能逍遥到几时。
压下心头一口气，萧绥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那堂主现在打算怎么吧？”
“等着。”马怀真换了个舒服点儿姿势，懒懒地丢下了两个字：“不是说陆辞仙他们已经降服了那条蜃龙吗？现在就等着陆辞仙带着蜃龙赶回来，或者等着穆笑笑醒过来了。”
萧绥倒不是特别担心陆辞仙带着蜃龙赶回来。
蜃龙这种怪，腰后全是逆鳞，性格桀骜不驯，甫一见面，差点儿咬了他一口，带回来又能怎么样，还能让它作证不成吗？
不过还没等陆辞仙带着蜃龙赶回来，榻上少女倒是先醒了。
周衍眉头一皱：“笑笑，你怎么样？”
少女捂住了脑袋，嗓音轻而飘忽：“疼……师父，疼。”
周衍眉头皱得更紧，扶住穆笑笑靠着软榻坐了起来。
少女明显还有点儿不在状态，听完马怀真话之后，懵懵，眨眨眼，含着泪星眸懵懂地落在了乔晚身上。
乔晚……在她识海里动了手脚？
不可能。
几乎下一秒，穆笑笑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咬紧了唇。
当时是乔晚把她拉出了幻境。
她虽然对乔晚……感觉上有点儿复杂，穆笑笑不安地想，但她相信，不论如何，都不会是乔晚在她识海里动了手脚。
看现在这样子，似乎是在会审？
她要怎么说？
虽然明知不可能是乔晚做，但在这一瞬间，穆笑笑却有了点儿迟疑。
人感情是很复杂，她，她说不上来她对乔晚是什么感受。
她心里厌恶这个偷窃了她东西小偷，她嫉妒她凭什么，因为长得和她像，就得到了师父，裴春争他们目光，她嫉妒乔晚，她嫉妒乔晚能拥有她不可能拥有勇气和坚韧，嫉妒她一路攀升修为。
这些阴暗小心思，如同蔓草一样，在少女纯美表面下，在心里暗自疯狂滋长，这就是人性，不论穆笑笑怎么压抑，也压抑不住。
但是她好像也很喜欢乔晚，厌恶她时候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穆笑笑垂下眼。
她喜欢她身上那股对同伴真诚，就像光一样。因为这酷肖容貌，她好像活成了世界上另一个她，一个她想都不敢想她。
她要怎么选。
一时间，穆笑笑口干舌燥，心跳如擂，脸也忍不住蹿红了，紧紧揪紧了衣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下眼，嗓音轻而软。
“师妹……师妹。”少女似乎不敢抬起眼去看她脸，嗓音因为紧张忍不住打着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
周衍和萧博扬猛地一愣。
乔晚“嚯”地睁大了眼。
不论是帐篷里，还是在帐篷外偷听昆山弟子们，浑身一震！
穆笑笑意思是……乔晚真对自己师姐下手了？！！
话出口刹那，穆笑笑她就后悔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萧绥也愣了一下，但没过一会儿，立刻打蛇随棍上：“堂主，穆姐姐都这么说了，您怎么看？”
马怀真脸上笑意突然淡了下来，淡淡地扫了眼深埋着头少女：“穆笑笑，你确定，乔晚真在你识海里动了手脚？”
这嗓音冷淡如冰，在这视线压迫之下，少女犹如畏缩兔子一般抖了起来。
“是……”有眼泪顺着眼眶啪嗒嗒地落在了被角，“师妹她确对我识海出了手，笑笑本来也不想说。但师妹三番两次……”
周衍蹙眉俯身看着这瑟缩不止小姑娘：“笑笑。”
“那正好了。”马怀真面无表情地往轮椅上一靠，完好那只手在轮椅上轻轻拍了一下，嘴角扯出个笑：“正好，我已经通知了素霓仙子，等素霓仙子一来，抽出你神识，就能将乔晚定罪。”
素霓仙子！！！
穆笑笑脸色顿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面前冷淡不近人情男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素霓仙子一来，抽出神识，这就意味着她作伪证事，都会公之于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