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雨势没停, 瑞和就撑伞骑车去学校接柳从文了。教室的门都是锁的,每班都有两个学生握着钥匙负责开门锁门,一般是生活委员和副班长。柳从文便是生活委员, 手里就有一把教室钥匙,这才能让他在假日还到教室来清清静静地写作业做功课。
来到四楼柳从文教室外时, 他发现窗帘全部拉上, 里头窸窸窣窣有什么动静, 不过在雨声下瑞和也听不清楚。
“大哥?”
随着他敲门喊人,教室里传出慌乱的桌子碰撞的声音,还有柳从文有些慌张的回声:“在!你等一下!”
瑞和觉得更奇怪了,听着里面似乎有好些人在说话。又看着拉得紧紧的窗帘,周末教室是断电的, 窗帘拉得这么紧教室里一片黑,哪儿能看书写字?
“大哥,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呢?”他推了推门, 门从里面反锁了。
“等一下!别催!”柳从文的声音明显带上恼怒, “你到楼下等我!”
瑞和皱眉,纹丝不动。
里头折腾了快十分钟才消停,窗帘被一一拉开,木门也打开了。瑞和微微眯眼看着昏暗的教室里的七八个学生以及有些乱的桌椅, 柳从文不耐烦地说:“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吗?找我干什么?”
“妈让我给你带雨伞。”
“哦, 那走吧。”
瑞和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和衣服, 再看向教室里其他正在背书包准备离开的学生, 柳从文见状皱眉:“有什么好看的。”他回头喊, “记得锁门啊!”
“知道了,走你的吧!”
两人结伴往下走,瑞和闻见柳从文身上有一股味道,他确定自己心中猜测,只是没想到总是说学习压力大学习时间不够的柳从文,竟然会在教室里做那样的事情,他猜测看片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年纪的少年,对两性关系总是意动又懵懂,郑俊峰他们就约过原身一起躲在厕所里看过,郑俊峰有手机,听说在家里下载了不少片。原身脸红耳赤看过一回就再也不敢看了,还被郑俊峰他们嘲笑呢。
“大哥,你们刚刚在里面干什么呢?”瑞和问。
“就讲鬼故事啊,你刚刚敲门差点没把我们吓死。”柳从文说,“我们就是学习之后休息一下,讲讲鬼故事放松放松,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做题,差点要累死。好了不说了,把雨伞给我。”
柳从文不愿意多说,瑞和就不问了。少年人嘛,有分寸就好。
“鬼故事可不能听多,我记得大哥小时候最怕鬼了,别晚上睡不着觉。”
“知道了,啰嗦。”
很快期末考到了,瑞和有提升成绩的想法,这几个月来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的学习态度,上课认真听讲,昨夜按时完成。普通班里的学习氛围不好,老师管不了,一般不出格的话也不会管。因此上课时睡觉的小声说话的看闲书的,都有。
当然也有认真听讲的,都被班主任调到最前排眼皮底下坐着。几次周考之后,成绩突飞猛进的瑞和也被调到前排了。而瑞和的目标不止如此,他打算一步一步来,下学期考进实验班。
期末考之后,寒假到来。瑞和有了更多的时间安排自己的计划,他又去打工了,这一次在沿江路那片的奶茶店做兼职服务生,一个小时一块五毛钱,一天工作六个小时能有九块钱。
小弟柳从斌对他总是去打工表示很不理解,在他看来家里不缺吃穿,为什么总要去打工呢?因为二哥去奶茶店打工,寒假里他都不敢和同学朋友去奶茶店喝奶茶,怕同学认出那是他哥,太不好意思了。
吴美芳却对二儿子打工这件事情很支持,为了不让二儿子晚上晚归时爬上阁楼吵到家里人睡觉,还特地让大儿子上阁楼睡,让二儿子到楼下睡。
寒假里,瑞和收到了少年报的回音,他寄过去的十篇稿子已经有两篇通过审批,明年就会刊登在报纸上。报纸照惯例会给七十块钱稿费,在邮件里询问瑞和的账户或者地址。
瑞和现在还没有身份证,得等到后年年中满十六周岁才能办,于是他写了地址,让对方寄过来。
过年前,钱就寄到了,是柳卫河拿到的信,他看着寄信人的名字有些不明白,于是直接拆开了,他看着里面的几张钱票子愣神,数了数有七十块钱,一下子就吃惊了。
他就认得几个字,这什么少年报是谁?怎么无缘无故给二儿子寄钱呢?
等瑞和兼职下班回到家时,却发现深夜十二点多了,家中的父母兄弟都还没睡,还在等着他呢。
“这是怎么来的?”
“二哥你投稿去啦?报纸会不会登啊?”
“怎么突然就寄钱来了?”
瑞和接过信封看了看,点头:“前阵子闲着没事写的,没想到今天就寄稿费来了。”他抽出三十块钱,又将信封给吴美芳,“妈给你。”
“不用,不用!”吴美芳欢喜得脸上发光,这是稿费,稿费呢!在她看来是顶顶厉害才能赚的钱,读书人拿笔杆子就能赚钱,可不是特别厉害?她儿子也这么厉害呢,真是想也想不到。“你自己留着花,买书买笔买本子都行,别乱花就好,哎呀我的老二出息了,还会写稿子了。这稿子哪里能看啊?”
瑞和就不推辞了,将吴美芳塞回来的信封接好,笑着说:“我也不清楚,改天我看见少年报登了就买来给妈看。”
“如果现在能看就好了,正好过年我能给亲戚看看你的出息。”
“行了都去睡吧。”
问清楚事情缘由,吴美芳就赶着孩子们去睡了,柳从斌最不喜欢写作文了,让他写稿子想也别想,柳从文以前倒是投过两次作文比赛,都是没有奖金反而要证书费的那种,不管写得多烂都能得奖,柳从文就没有再投过了,现在见二弟真正拿到稿费他也动心了。瑞和便和柳从文说:“明天我把报纸地址写给你。”
第二天早上瑞和果然把地址和邮箱写给柳从文,然后三兄弟一起去学校看成绩单。今天是期末考成绩发布的日子,学校老师会把三个年级每个班学生的分数按照全年级排名的顺序,都贴到教学楼楼下的公告栏里,每个人的成绩都有,一般来说前一百二十几名,就是实验班的,名单每学期都有变动。
瑞和在第八十二名看到自己的名字。
“二哥!你进实验班了!”柳从斌大叫起来,手舞足蹈。
隔壁公告栏前,柳从文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名字,他在一百二十二名。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掉到普通班了。
“大哥,你第几名啊?”
柳从斌这么问是随意问的,柳从文却像被螃蟹咬到脚指头一样,一下子蹦起来,随后才遮遮掩掩地说:“差不多差不多,看完了就走吧。”
“我看看——”柳从斌却不听,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性子,柳从文不让他看他就一定要看。
“哎!”柳从文拉不住,脸上更加挂不住,干脆挤出人群,“我先回去了!”骑上单车就走。
“咦,大哥才考了一百二十二名啊,差一点就掉出实验班了。”他一回头,惊讶地问,“大哥呢?”
瑞和无奈地将他拉出来:“他先走了,我看大哥不太高兴的样子,回家后你别说他的成绩这件事。”
“不说就不说。”柳从斌最爱和柳从文针尖对麦芒,这是家中受宠的两个儿子之间的竞争,他年纪又小,好强却不输柳从文半点。只见他眼珠子转了转,“那我说你的成绩,二哥你这一次考得正好,下学期能进实验班了吧?”
“嗯。”瑞和面上露出恰当的喜色,“我也没想到会考这么好。”
“你可认真写作业了,考得好不是挺正常的嘛。”两兄弟挤出人群去推车,边往校门走边说闲话,柳从斌凑到瑞和耳边踮脚说:“大哥这阵子不对头,他总是说他在外面学习,我碰到过几回,有一次还看到他和其他人蹲在沿江路小林子里面吸烟呢!”
“吸烟?”瑞和皱眉。柳从文常不在家吃饭,一周七天有六天中午都在外面吃午饭,说回家这一趟浪费时间,在校外吃完之后还能立刻回教室学习,方便。
“回头我问问他吧。”瑞和没说出口的是,柳从文的成绩下跌得也太明显了吧,他记得柳从文上学期还排年纪六十几名呢。
接下来十几天,瑞和几乎没碰上柳从文的面。他自己因为要做兼职晚睡,第二天就得晚起,等他起床时柳从文已经出门,等他晚上下班回来时柳从文已经在阁楼睡了。
等到过年期间,奶茶店的生意更加好了,瑞和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后就去上班,一直忙到大年初七。
找到时间暗自问柳从文时,柳从文并不承认,瑞和的身份是弟弟,更让他觉得面上过不去。
提醒两次之后,柳从文还发起脾气,瑞和也就不说。
柳从文上辈子高考考上一本,想来以后他会自己想清楚,不会走上歪路的。
时间飞快,初二很快过完,柳从文也参加了中考。在中考后半个月后,柳从文的成绩出来了,他考了647分,和上辈子考了678分相比足足少了三十一分,距离县一中今年680的录取线,更是相差甚远。
这可不是赞助两千块就能解决的事情。
吴美芳换上新衣服骑单车去县一中打听了一次,回来精气神都没了,她小心地问柳从文:“老大啊,你这分数要去县一中,要交七千块,要不……我们就别去县一中,你这个分数去县二中正正好。我听人说了,县二中也挺好的,虽然是新学校,学校抓得严,也很好……”
柳从文怒吼:“我不要!我就要县一中!”
门口,柳卫河蹲着在抽烟,一言不发。
屋里,吴美芳脸上的慈爱担忧被柳从文一通乱吼,慢慢地收了回去,她露出几分伤心的模样,却只有一瞬间,很快她就竖起眉毛,吊出平时念叨碎念的尖刻气焰:“你要读你就自己考!你看你初三到底怎么读的?初三第二学期,第二学期啊!还掉到普通班去了,怪谁?怪谁你说啊?你说要钱,你说中午不回家吃饭,我没给你钱吗?一中要六百八十分,你缺了三十多分,怎么读?你跟我说怎么读?!”
他妈一凶起来,柳从文就缩了。他有些犹豫地说:“不是说可以交赞助费……”
吴美芳反问:“七千!七千块!你是要家里的老底都给你填进去?”
吴美芳的一通刺心的话,让柳从文一下子就收了声,门口柳卫河被烟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数声。
里间,柳从斌小心地呼吸着,被家里疾风骤雨一样的争吵吓得不敢说话。他心中也升起一股焦灼来:我要考得更好,不要让家里花一分钱上好学校!县二中不好,县一中也不是最好的,他要考山溪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