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考试过后，谢扬昭没往别的地方晃悠，他头晕的很，径直回驿馆躺下连饭都没吃。
阿良担心的不得了，一会儿就要在门口偷偷看一看，直到确定世子在安稳睡着才放心。
后者却只是闭着眼睛养神，一点睡意也没有。
“阿良..阿良...”
他一张嘴喉咙便灼热的痛，头一转便是昏天暗地的晕。
那小子耳朵尖，垫着脚儿的跑到他眼前儿，“世子，怎么了？可是饿了？奴才这就叫厨房把饭预备上来。”
“我晕得很，你去给倒杯水来。”
谢扬昭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紧闭的双目上睫毛轻轻颤抖，“我好像是中暑了。”
阿良到了一杯温茶，轻轻扶起他的头慢慢润进嗓子里，最后拿银白的帕子擦去嘴角的水渍。
他犹豫半晌，才道，“世子，小奴去街外买些吃食吧，别是又有那等子人给咱们下药了才是，小奴顺路在带回一个医者给您看看。”
谢扬昭摆了摆手，“应该就是中了暑气了，不是什么大病，从前在家里夏天也最难熬。”
轻巧巧的两声叩门，进来的确是还穿着官服的徐子遥。
他环顾四周，外间摆的最多的就是书本典籍，嫩绿色的帘子遮住半数阳光，风一吹翻开了桌子上的书，应该是他今年在内阁编的那本《杂论》。
看着掀帘子出来的阿良，他问，“世子呢？”
“世子中了暑气，大学士...徐参议可稍后再来。”
阿良是头一回见着正三品大员的官袍，那只仙鹤精神抖擞的立在胸前，确实叫人为之敬畏。
徐子遥蹙眉，“既然中了暑气怎么不去找医者？”
“不是什么大病，世子也不许我们惊动内阁，饭也没吃的就躺下了，小奴方才说去街外买些冰凉的绿豆粥回来消暑，世子也不肯。”
阿良言有所指的抱怨着，眼神若有似无的看着门外的上行楼梯，两只手揉搓着。
徐子遥立马明白了他或许在担心宁世子下毒。
“厨房里的人是京兆府新换上来的，若是世子吃的不可口尽管告诉下官或者是其他京兆府的人，替换了厨子便是。”
“若是世子没睡，我想叨扰一二。”
他两只手背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看着阿良，“请郎君帮我通报一二。”
谢扬昭从始至终都在听着两人的对话，半晌他才咳嗽两声，轻声叫阿良把人让进来。
他喜欢嫩嫩的绿色，里间的一应布置也是按照嫩绿色布置的，他穿着素白睡袍慢慢坐起来，在阿良的帮助下倚靠在床头。
他略微低头，“小生仪容不整，叫大人见笑了。”
“下官见世子也是提前交了卷子，可否被敦世子的无理取闹给影响着了？世子若不舒服，臣帮你叫大夫来看看吧。”
徐子遥坐在阿良搬来的黄杨木椅子里，身子微微向后靠着，两腿交叠放松的向前伸着，垂着眸子看着谢扬昭的那双鞋，白玉镶嵌在鞋头，左右都有金线绣的莲花图样。
“步步生莲，世子的这双鞋寓意很好。”
小世子靠在床头，微微合目缓解头痛，许久才道，“参议似乎话里有话？”
后者只是嘴角噙着笑意，并不应声，眼角弯弯但并没达眼底。
谢扬昭的手指缓缓捻着被子角，上好的锦布摸在手里滑溜溜的，他心里却在权衡说与不说。
徐子遥这么样子明显是知道了自己从中起了作用，若是自己不告诉他，岂不是白帮忙了？
想开了，他便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长舒一口气道，“那张纸条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我想路唐姐姐不会蠢到将那物件儿带到考场上，便帮了个忙而已。”
“条子在哪儿？”
白皙细长的手伸在眼前，他无奈的叫阿良拿来呈给他。
纸条连半个手指节都不到，展开却足足有半个手掌大，字迹娟秀但不属于谢俞之。
谢扬昭观察着徐子遥的脸色，“徐大人认识这字吗？上面写的什么？”
后者手指回拢将纸条攥起，起身道，“世子的救命之恩，下官替郡主谢过了，日后如有用到下官的地方请世子直言。”
出门的时候，他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趴在栏杆上的陈继对视。
后者原本神色放松，见着他之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徐子遥立马抬脚上楼，“陈先生怎么了？”
陈继往后一躲，“不过是仪容不整，怕冲撞了大人。”
“世子在做什么？”
“炎炎夏日，世子又考了完试，现在正睡着，小奴这就去将世子叫起来。”
随意寻了个借口，陈继疾步往前想躲进屋子，可徐子遥亦步亦趋黏在身后，直到跟着进了屋。
在书桌上捡了两本书，徐子遥翻开看了看，两本市井说书的杂书。
陈继连忙抢了过来，“这是小奴自己的书，求大人不要告诉世子。”
徐子遥当时脸色一沉，“拿来。”
“本官是奉内阁的命令来的，你敢忤逆内阁吗？”
两人从前同朝为官，那会儿陈继就默默的拿徐子遥做比较，如今他仍下意识的比，可一个鲜衣怒马一个寄人篱下，哪堪从前？
羞耻感从脚底攀升到头顶，他呼吸逐渐急促，拳头紧紧攥着牙关要紧。
眼见他将他的笔迹和谢俞之的笔迹都带了去，他张张嘴想拦着，可却不知道说什么。
“大人..”陈继呢喃着。
徐子遥出门的脚步一顿，“上次是宫刑，下次可就是要命了。”
里间的门突然开了，谢俞之披着长袍站在门口，目光似阴郁似玩味的看着他。
“陈先生，徐参议来了怎么也不给上碗茶水？”
少年再怎么阴郁，在徐子遥面前仍旧是稚嫩的，后者袖子拂开拱手行礼，“臣是来拿书本的，拿了就走，等娘娘给众位的试卷评出个子丑寅卯，臣会亲自来还书。”
“话都说到这了，本世子再说什么还有什么用？我这屋子里伺候的可不止是陈先生一个人，要不要把这些人都叫过来，挨个的写上几个字，好让大人都带过去比对？”
谢俞之话里带着刺，小少年双手抱臂冷漠的上下打量他。
“徐大人真不愧是京城的金龟婿，即升了官，又有了美娇娘，若是路唐姐姐的卷面此次拔得头筹，天下岂不是都要是你们的了？”
没等徐子遥回答，路唐便在门口厉声训斥道，“你还有点规矩吗？”
“谢俞之，从前发生了什么我只当你是个小孩儿不懂事，今后若再敢胡言乱语，本郡主撕烂你的嘴！”
小姑娘气的脸色绯红，她不怎么会骂人，碍于情面又不能直接动手打人。
“姐姐...”
谢俞之想辩解，陈继却挡在了他的身前，弯腰道，“世子年幼，所有的错处都是小奴的责任，求郡主与大人莫要怪罪。”
直到将两人送了出去，陈继才回头来看着气鼓鼓的小世子。
“世子糊涂，路唐郡主和敦世子的卷子都被逐出了此次批阅，您怎么能再往人家痛处上戳？”
“若是这两人心里记恨，在太后面前说上什么，咱们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谢俞之冷哼一声，“你给我的条子半点作用也没有，到最后还是要靠本世子自己的才学，难不成我就怕那小小的徐子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