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福蹙着眉想了半晌，“臣观察了好些天这些学徒，仁心与决心都有，他们都能做个好医者，但若要选一个进太医院的话，臣觉得公孙婧和一个叫宋纳的小子最合适。”
李宛好奇极了，“宋纳？”
林子福的眼光很高，能得着他的赞扬，那绝非等闲人也。
“宋纳是寒门子弟，吃百家饭长大的，听他说从前是在医馆给人打杂的，耳濡目染才学会了些。”
捋捋自己的胡子，听着学堂那边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林子福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眉毛都高兴的扬起来了。
见他如此，想必是还不知道林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听他如此说，李宛对这位寒门子弟更加好奇，“若是从小便在医馆长大，那实操定然要比只是啃医书的公孙强一些，这二人若能搭档互补，想必能有些大出息。”
林子福只觉得她这话说到人心里去了，高兴劲儿一上来，两个眼角笑得都是皱纹。
“只可惜现在公孙婧年岁太小，再等个几年，再大些就可以叫这俩搭档着试试。”
吹着檐下凉爽的风，李宛心里忧虑着谢灵谋先头捣鼓的那什么大疫的数据，实在放心不下她便有选择的都讲给了林子福。
后者才绽放的笑眼登时消了，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娘娘，若是真有大疫发生，现在太医院必然人手不过，要不要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
“虽然数据被我们拦截，间谍也抓获的七七八八，但难保没有隐藏在暗处的，哀家就怕到时候真的兴起了，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宛的眉头也紧蹙着，同为医者，她岂会不明白现在发生大疫意味着什么。
大梁好不容易才恢复几分生机，若是再来一遭重创，民众何其辛苦？
林子福反过来安慰她，“好在及时拦截了雍王，咱们现在只要做好预防便是了。”
脑中灵机一动，李宛道，“太医院的药库现在如何？”
“半数是满的，个别的药因着那会儿娘娘熬制水土不服的丸药用完了。”
“半个月内，不管花多大的银两都要将药库充满，按着西市地区人口总数，每人一付先做出提高免疫的丸药，这些事情都要悄悄的做，不要被人察觉。”
她吩咐着，林子福板着脸将她的话悉数记下，半晌才想到一个问题。
没等他问出口，李宛又道，“不必纳闷银钱，你直接去京兆府找林杨要，哀家会放一笔救济款在他那，这样也不至于引人注目。”
考完试的学子们鱼跃而出，小小的公孙婧揉着眼睛走在最后，和比她高半头的宋纳在交谈着什么。
小姑娘抬头看着长廊下的李宛，原本沮丧的小脸登时扬起笑意，飞奔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半晌又想起父亲曾经的叮嘱，慌忙松开她，拱起小手恭恭敬敬行了礼。
才十岁的少年杵在那不知道此人是谁，只觉得满身的贵气叫他不敢靠近。
林子福朝他招招手，“宋纳，来，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居然是太后娘娘！
宋纳小小的心里皆是震惊，坊间传言太后是个阴狠毒辣又老又凶的女人，哪里是如此清丽淡雅的姐姐？
李宛忍俊不禁，“可是我太吓人了，把小郎君给吓傻了。”
公孙婧两步跑回去，拉着宋纳又回了长廊下，对他道，“娘娘人很好，不要怕。”
少年向来有一说一，“娘娘与坊间传言的不一样。”
这小子还带着满脸的稚气，皮肤不算白皙，一双大眼睛看得人心生怜爱。
“有什么不一样？”李宛绕有兴致问道。
宋纳却摇了摇头，“坊间传言怕脏了娘娘的耳朵，还是不说的好。”
人都说太后是个艺术精湛的，他却不信，什么人又能打理朝政又能精进医术？
这少年就像一只小狼，匍匐在黑夜里暗暗壮大，看似温润，脾性却带着野性。
李宛垂下眸子，若是能好生交代，倒是个可造之才。
贺兰喜颇为为难的打破了几人的对话，说道，“娘娘，林少尹来了。”
没等李宛寻个地方躲一躲，林杨便大吵大嚷五大三粗的闯了进来，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发白，见着心爱的人，他那还张牙舞爪的手登时凝聚在半空中。
半晌林杨才低头，“见过娘娘。”
“林少尹怎么来了？”
低着头看着她那精致的脚尖，他道，“雍王府来信儿说侧妃心口不舒服，想请太医院给两付预防暑气的药。”
捻着腕子的玉珠儿，“谢灵谋说的？”
“是。”
“不必理会，他府里自己就有医者，何必大老远的来折腾太医院。”
小谢灵谋才被关禁闭就开始不老实了，陈天舟出了名的身体素质好，他整日就拿她做筏子。
宋纳始终蹙着眉，看着她道，“心口疼要尽快看医者才好，若是有什么病症及早发现才能及早治疗，娘娘既然是医者，又为何下出如此草率的决断？”
少年说的直白，公孙婧有些诧异，暗暗拉了拉他袖子意示其闭嘴，他却不为所动。
拦下要阻止的林子福，李宛倒是很欣赏这小子初出茅庐的莽劲儿。
她问道，“你可有独立问诊过？”
宋纳摇摇头。
“若是叫你上门去给侧妃问诊，你可敢？”
“我自己吗？”宋纳确认了一遍。
“可以是你自己，也可以请为太医陪着你。”
少年脖子一梗，“自然敢。”
赞赏的点点头，李宛转身吩咐林子福去找一个经验老练的太医，陪着宋纳一起去雍王府给陈天舟问诊。
眼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公孙婧不解问道，“娘娘，何必大费周折？”
叫贺兰把小姑娘带下去休息，李宛转头对林子福吩咐道，“这个叫宋纳的少年是个好苗子。”
“他身上还有没被磨平的棱角，这便是最宝贵的东西，你们需得小心呵护打磨，既不要叫他锋芒毕露，又不要让他泯然众生。”
捶了捶因长时间站立而酸痛的腰，李宛没回头只是继续吩咐着，“林杨，待会儿我叫贺兰送笔银子去你那，专门用作太医院的建设，拿京兆府做个掩护，若有人问起来只说是我放在此处的救急银。”
没听着回话，她和林子福一起回头看去。
林杨那小子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的白，拄着廊柱痛苦的弯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林杨，林杨？！”
林子福有些急了，这可是林家小辈儿唯二的孩子，千万不能出事。
李宛反应很快，撩开碍事的袖子捏着他的手腕把脉，一面吩咐人将他身上沉重的官袍剥掉，这会儿林杨已经是人人摆弄的提线木偶了。
将人放平躺倒在地，李宛不顾人阻拦跪在他身侧，一只手掌至于在林杨胸骨中下1/3交界处，两手交叠，双肘伸直，垂直向下按压。
心肺复苏这时候便是最最重要的急救措施！
手下不断的按压，李宛还在喊着林杨的名字，等林子福带着银针赶来时少年已经恢复了轻微的呼吸。
李宛的额间不断渗出细汗，但她不敢松懈。
看着林子福上了一排银针，又见少年眼球微微转动，最后睁开了半条缝隙，她才真的松口气。
顾不得什么灰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粗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