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谢淳倒台，缙元的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厉害，趁着这回，她非得治治他不可。
使眼色叫贺兰快快离去，谢衍把朝服套在身上，捂着手臂装作受伤哎呦哎呦的喊。
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自觉面子挂不住，但更怕李宛就此不搭理自己。
颠颠的跑进内室，她早换好了银丝锁边宽大袖子的月白素袍。
搓搓手，他找了个尴尬的话题，“不换朝服了吗？我帮你换好不好？”
李宛上下打量他，“哀家上朝向来都是这样，怎么，王爷也要惩治哀家了？”
连我都不说了，可见她愤怒之重。
讪笑着，谢衍的屁股贴着椅子边坐下，“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惩治你啊。”
李宛似乎听着什么天大的笑话，瞪大眼睛，“天底下还有慎王不敢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险些将淳王封地的官员悉数杀了，昨日又差点把林家的脑袋搬家，今日你又想送谁离开人世？”
听着她一桩桩不留情面的数，谢衍的表情逐渐垮了，垂着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李宛拄着桌子，“怎么不言语？你该跳起来反驳再给个什么处罚才对。”
“诗奴，你也觉得我变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
女子一摆手，“现在不是你跟我卖弄情怀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身居高位，你反而无法自控了，从前的谨慎和公正呢？”
谢衍自己岂会察觉不到变化，眼下被爱人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方觉得那层伪装的盔甲没了，连腰背都弯了些。
他真的很累。
“那日在淳王封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头一股怒火只想发泄，那样想着我便那样做了。”
看他眉间都是疲惫，李宛心疼极了，拉过那双用尽力气保护自己的手。
声音放柔，“那昨夜呢？为何突然给林杨安排那么个婚事，你明知道不合理。”
谢衍突然抬头看他，那双狐狸眼里皆是不甘心，“他喜欢你，他看你的眼神都是欲望，我岂会容这样的人在身边？”
李宛原本劝慰的话被他堵在嘴边，冰凉的唇相贴，她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手紧紧揽着她，仿佛想把人融入血肉。
“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岂会容忍别人把你抢走？”
低声的语调在她耳边麻酥酥的。
说着叫人胆寒的话。
李宛突然想起，他在自己面前乖巧的像大狗狗，可他自小便是杀伐决断的将军啊。
抹上他精细的背，安抚着，“我不会被抢走，我就在这，谁能抢走我？”
谢衍摇头，“不行，半点威胁都不行。”
“林杨对我大抵是对父母依恋的转移，我是太后，他岂敢对我有男女私情。”
温温柔柔的语调沁入他的心尖儿，逐渐化为一股蜜糖，听得他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但仍强调道，“反正林杨也该成亲了，成亲也好，免得叫他乱想。”
从他怀里猛地抽离，李宛装模作样的拍了拍他。
娇嗔道，“他又有国丧，又有父丧，你是想叫天下人骂他的时候连咱们一起骂？”
“谢灵谋不是也一样？他怎么能有侧妃？”谢衍不服，他仍不想叫林杨单身一人。
虽然李宛觉得不是爱情，但从他过来人的经验，林杨对他的妻，必然是男女爱慕。
李宛像看傻子似的瞧了他一眼，“谢灵谋那是侧妃，又不是正妃，再说他都做出了那等子事情，还不娶人过门是在等着挨揍吗？”
谢衍立马捕捉了字眼，“哪等事情？”
贺兰的脑袋开始在外室晃悠，李宛起身理了理衣裳，看着他一耸肩。
“朝会之后你不是要见他吗，还是自己问吧。”
踩着新生的阳光往外走，她不忘叮嘱着，“不许再提林杨和徐茵的婚事！人生大事自然要你情我愿，他们都是好人莫教一生都不快活，咱们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
后者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勉强算是答应了。
林洵今儿递了病假的条子没来早朝，天刚亮他就收拾了礼物敲开了徐家的大门。
出来迎人的是要出门的徐子遥。
揉着惺忪的睡眼，他惊诧的问道，“林左丞，你怎么来的这样早？家父这几日中了暑气头昏脑热，眼下还没醒呢。”
叫小厮将带来的礼品摆好，林洵敛着披在肩上的薄氅，寻了个椅子坐下。
笑了笑看他，“我就在这里等，大学士快去上早朝吧。”
徐子遥是掐着点起的，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这边还脱不开身，正巧徐茵拎着他的帽子追了过来。
徐姑娘并没有看见一身素白的林洵。
她只是抱怨着弟弟粗糙马虎，帮他带好帽子，又装模作样拍了两巴掌才算完。
一回头，她被吓了一跳，笑容半僵在脸上，“林左丞？”
林洵连忙起身垂头行礼，“见过徐姑娘。”
空气里的尴尬简直要把在场的三个人逼疯，徐子遥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父亲叫起来的时候，姐姐开始推着他往外走。
徐茵抱怨道，“早起便急忙急火的，这会子你又不着急了？”
姐弟俩躲进垂花门，徐子遥拉着她低声道，“我昨儿跟你说的还记得吗，他今日八成是来商量你和林杨那婚事的。”
无语的闭上眼睛，徐茵白了他一眼，“非要嫁给林家人，那我宁愿嫁给林洵。”
弟弟惊诧的后退一步，正好跺进才浇过水满是浮泥的花池子里。
“林洵不过二十五岁，正当年轻时又头脑机敏，怎么着也比那毛头小子强吧？”
况且他还比林杨帅些。
徐子遥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再转回花厅的时候，徐茵便瞧见林洵坐在原地双手紧握在一起，他似乎有些紧张。
她笑着，“左丞可用饭了？我叫人去给你备些早饭吧，昨儿听子遥说了你们在研讨政事，可否一夜没睡？”
一连串儿的问题砸过来，林洵没有来的紧张，他将其归结为是对徐家的愧疚。
也不等他反驳，徐茵招呼两个小厮去准备吃食。
她又道，“这几日燥热，我爹身子骨不好夜里无法安眠，每每要到天亮之时才能小睡片刻，辛苦左丞要在这稍等片刻。”
林洵点点头，“阁老大人的身子骨要紧，晚辈等上许多时候都不算什么的。”
水润的眸子扫过屋子里，林洵来的仓促，但礼物却样样俱全，看着像是下聘礼的。
徐茵身子向后靠坐，问道，“左丞是为了我的婚事而来？”
“昨夜宫里有给姑娘和犬侄林杨赐婚的意思，我想着要来与阁老商量商量才是。”
姑娘的眼睛微微眯起，“宫里是冲着徐家，还是林家，还是说两家人？”
这问题很犀利。
林洵的发间渗出两分细汗，徐家孩子里唯有女儿徐茵最聪明伶俐，也最受喜欢。
垂眸颇有歉意，他道，“事已至此，再瞒姑娘没什么意思，小生以为是冲着林杨来的。”
“那为何要成亲的人是我？宫里是想把我和林杨拴在一起，还是想把徐家和林家拴在一起？”
“两者皆有，但小生以为此事罪在林杨，是我们家对不起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