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杨冷哼，“曾经他还在街上搭讪过小妹，若非雍王爷已有侧妃还蛊惑两家女儿，小妹也不会现在闹着要做姑子去。”
多日官府的历练叫林杨早已气定神闲，也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的表达自己的诉求。
李宛看不惯的他通通看不惯，更何况那该死的谢灵谋还害了他妹妹。
咳嗽一声，李宛道，“皇商如何？”
她看出了谢衍不高兴，这不高兴是对谢灵谋，但也是对林杨。
见没人反应，她加重了语气又问一遍，“林少尹，皇商如何？”
这话题不能再停留于谢灵谋了，林家皆是有功之臣，她说什么都得保下。
狭长的狐狸眼扫过林杨，谢衍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突然问，“子遥，你们家的姑娘是不是和林少尹年纪相仿？”
半晌都没说话的徐子遥被吓了一跳，他方才还琢磨着怎么提点提点林杨呢。
“回王爷的话，臣的姐姐比林少尹要长上四五岁，大抵算不得年龄相仿。”
他大脑飞速旋转，想着怎么能推了这件事儿，心不在一处，姐姐嫁过去也是受苦。
谢衍却摇头，义正言辞道，“大些正好，男子都要幼稚些，日后有徐姑娘管束，林少尹也好全心扑在京兆府里。”
“婚姻大事该与父母商量的，可惜现在天色晚了不好叨扰徐阁老，徐家和林家是世代的好友，彼此也知根知底，自然是最首等的婚配之选。”
他咳嗽两声，看着眼前默默不语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林杨身上。
“明日叫内阁拟旨封徐茵为安国县主，等国丧一过便给你们完婚，宅子本王来出，叫你小叔叔给你挑个好的。”
半晌依旧不见林杨反应，李宛有些担心。
谢衍摆明了是在试探，若此婚不成，林家往后的日子必然要艰难了。
少年死死攥着拳头，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抑制着什么。
徐子遥勉强挤出笑意，道，“王爷，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于情，臣是弟弟不敢做主姐姐的婚事，于理，此事也该您与父亲商议，可要传父亲来？”
嘴角的弧度几乎看不见了，谢衍反问，“本王做不得主吗？”
“臣不敢，王爷息怒。”
徐子遥慌忙跪下，后面的林洵也不好在站着，把着椅背看着他。
二人一同长大，他认得为自己而与先生据理力争的谢衍，也记得在军营里打着赤膊帮兵卒讨公道的谢衍，可现在的谢衍...
有些陌生了。
他转头轻声吩咐，“杨儿，王爷赐婚是莫大荣幸，你高兴的傻了？还不快谢恩。”
少年倔强的攥着拳头不肯动，眸光透过谢衍看着李宛，看着他魂牵梦绕的人。
“臣...臣...”
李宛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他到底怎么回事，莫名的愧疚爬上心头。
自己是有什么举动误导了他吗？
眼见谢衍越发愠怒，林洵拎起把玩的拐杖打向侄子的腿弯儿。
少年措不及防，扑倒在地。
看也不看一眼侄子，他弯腰对徐子遥行了个礼。
言辞恳切，他道，“徐公子，林杨从前与韦青禾有过一场假婚礼，但那人与我家绝对无关，若徐茵姑娘当真嫁入林府，她过门便是林府的当家人，林杨的元妻。”
婚礼成不成还不知道，但话要说明白，不能叫人家女子受委屈了。
居高临下看着伏倒在地的林杨，谢衍道，“你们讨论的倒是欢，人家新郎官还没发话呢。”
轻叹一声，徐子遥牵强笑着，“想来是高兴的傻了。”
“林杨，你觉得呢？”谢衍的问话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天大的压力和灼灼的目光就在林杨的脑袋上晃悠，他实在不甘心，可全家的性命似乎都系在了自己的婚礼上。
就在他扛不住要弯腰的时候，李宛如天籁般的动静闯进耳朵。
她道，“先有国丧，后有父丧，便是他高兴也不能体现出来，传出去没得又被人议论说皇家独断专权，照哀家看，赐婚一事，不如等到七月国丧过了再说。”
天大的压力登时从林杨的身上卸掉，整个人轻飘飘，怎么出的大殿他都不知道。
直到出了宫门与段禧分别，林洵才一耳光打在侄子的发髻上。
他不舍得打脸，再说小子年岁大了，打脸伤自尊呢。
他是个病人，这一下力度很轻，但林杨却半晌没扭回头。
徐子遥慌忙劝阻，“左丞息怒，身子要紧。”
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侄子一眼，林洵转头道，“子遥，烦请你回家通报一声，明日我想登门拜访阁老大人，儿女之事现在挡回去了，难保王爷日后不会再想起。”
林杨自己待在阴影里，捂着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徐子遥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公子不少，但能被我姐姐看上眼的不多，林少尹算是其中之一，若没有王爷赐婚，我父也会将少尹考虑在内，左丞大人不必过于忧虑。”
“只是若他心里有人，就算强硬成了亲也不会舒心，到时候两个人反而痛苦。”
他意有所指，林洵了然的点点头，“放心，若两人真的要成亲，我不会叫徐姑娘受半点委屈的。”
送走了徐子遥，看看抑郁异常的侄子，他长叹着走了过去。
“皇商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少年吸了吸鼻子，挤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小叔叔不是要骂吗，只管骂吧，我绝不反驳，只是成亲若有转圜之地，求小叔叔替我言语一二。”
林洵伸手想扶正被自己打歪的发髻，可凌乱的发丝越扶越乱，索性直接拔了发冠。
悄声问，“你心里揣着的是太后吗？”
少年的身子一绷，没说话。
那便是答案了，林洵提着的心坠入谷底，这孩子喜欢谁不好，非要和谢衍抢人。
半晌，林杨突然道，“明日，我会自请调京外任职。”
“不行，现在王爷不过是怀疑你心仪太后，没有证据呢，若是你一去京外便是不打自招了，现在什么都不要动，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慢悠悠的往家走去，越往前走天越黑，林洵心口有些绞痛，走几步就得缓缓。
扶着他，林杨担心极了，“小叔叔可想过成亲吗？”
后者摇摇头，“我的身子骨撑不了几年，若婚后两年便撒手人寰，我是不愿意我妻为我守寡，可世人言论不会轻饶了她，还是罢了。”
林杨长叹，“咱们家从前都是快快乐乐的，何曾有过如此时候。”
京兆府就在眼前，林洵停了脚步，细细叮嘱道，“藏好你的心意，千万别被谢衍察觉，就算是为了家里，你也得辛苦些藏好。”
招呼了马车送他上车，眼见马车远去林杨才揉揉酸痛的脖子回了京兆府。
这几日他将铺盖都搬来了，李宛说了要处理好皇商的事情，他义不容辞也要做好。
宫里，谢衍的脸始终黑的像块炭，看着李宛来来回回的将奏折放好。
鼻子里挤出冷哼一声，她还没反应。
再哼一声，春水依旧半点没被激起。
直到贺兰喜捧着他的朝服进来，李宛兀自往里屋去换衣裳，依旧不搭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