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痕遮不住，可是挨老夫人的打了？”
没等他回话，谢灵谋已转头叫人去拿了上好的金疮药。
把那白玉小瓶儿往眼前儿一推，他道，“知道你府里什么好物件儿都不缺，但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好歹收下，别落了疤。”
后者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收了。
“母亲最近迷上了耍鞭子，出门的时候也是小奴不长眼，偏就撞上了。”
“小奴一心想告诉您宗门的事情，又怕王爷等急了便顾不上伤口，这会子才发现着实是有些严重。”
清凉凉的金疮药摁在伤口上，半分后反劲儿的酸痛引得周到玉不断蹙眉。
歪着脑袋看着他的打扮，谢灵谋问，“大人把司礼监的腰带换了，可是不去了？”
“现在魏珠是娘娘的心头好，小奴不会去娘娘眼前儿添堵，但到底在宫里待了几年，还算是有些人脉，王爷想知道的事情都能尽力打听出来。”
他欠了欠身子，自怀里取出一张残缺的李宛小像，推到谢灵谋的眼前。
“慎王在找一位画家，这是我的小徒儿偷偷描摹下来的，他说那画栩栩如生便是连头发丝都清晰可见，王爷知道吗？”
小王爷看着画不做声。
这种白描的手法偏生是陈继最擅长的，可他先头派了几波人去陈家都没翻出什么。
“这画有什么故事？”
咳嗽两声意示他屏退左右，周到玉方才道，“自然是和淳王的事情有瓜葛。”
“本王不知道，既然慎王都亲自下了令，那定然内里不简单，还是远离为妙。”
往后仰坐靠在椅背上，周到玉的目光描绘着棚顶精细的绘画。
小王爷问，“慎王想怎么处置淳王？”
“无非是想用淳王钓出幕后作画之人，短时间想必是不能杀他的。”
周到玉是聪明人，他说话向来是留半截的，谢灵谋的脑子飞速旋转，莫不如自己明早去朝会上给谢衍来个顺水推舟。
既然要钓鱼，那人在西市怎么好钓鱼？
“周大人，我要帮宗门，日后你在司礼监看着和宗门相关的奏折，只管扣下。”
他手一抬，一斛上好的东珠在丫鬟子的手里捧了进来。
那女子一举一动皆是礼教，人也生得小家碧玉我见犹怜，就守在屋子中间儿。
“府里没有个人照料到底是不行的，大人若不嫌弃，这丫头就送给府里了，不论是管个账目还是照料老夫人，她都是擅长的。”
谢灵谋话一落，女子恭恭敬敬垂下眸子，朝周到玉欠了身子行礼。
行走间，夜风鼓动薄纱也将阵阵香味传到了他的鼻子里。
上下打量，她喷着上好的桂香，穿着矜贵的云纱，头上顶着前朝才有的碧玉翡翠。
可见谢灵谋是下了血本了。
就在小王爷以为他要接受的时候，周到玉微笑着点头行礼，却温言拒绝。
他言道，“家母心疾严重，小奴已经决定要送到京外庄子里静养了，用不着姑娘照料。”
“那大人你呢？衣食起居，总得有人照看。”雍王不死心。
“小奴是个受过宫刑的人，若是娶妻反倒要耽误人家女子，还是罢了，小奴想留些福报给余生。”
话毕，他站了起来，拿起叠好的面纱带在脸上，一拱手，“小奴是来汇报宗成之事的，如今消息已经传到，便要回去了。”
谢灵谋立马站起来，“周大人似乎还不是很信任本王。”
“丑话说在前头，今儿你一脚进了我雍王府便是雍王府的人了，日后有什么罪责，李宛可不会保你。”
周到玉似乎叹了口气，半晌才转过身子看他。
谢灵谋设想之中的盛怒并没有出现，他反而越发的沉静。
他有所不知，从绥安帝到现在的少帝，周到玉经历了几代君王几番波折，自恃强大心思深的自己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王爷，若小奴想求庇护，早在魏珠进司礼监的时候便央求了，岂会等到今日。”
“天色不早，小奴不叨扰了。”
看着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谢灵谋只觉得自己狠狠一掌打在了棉花上。
周到玉那温吞吞的性子，真是气的人恨不得给他两拳。
次日朝会上，太皇太后迁居宫外的消息先是叫众人哗然，而后引起了激烈讨论。
直到谢灵谋站了出来，咳嗽两声言道，“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太皇太后想亲自出宫为天下祈福是好事，众位有何不同意的理由？”
他跟谢衍犯别扭满朝野皆知，这下子反而叫他自己派系的官员不知该说什么。
李宛狭长的眸子扫过他，谢灵谋似乎又抽条长个子了。
谢衍只当自己的侄子长大了，赞赏的点点头，“雍王能如此想，本王很欣慰。”
躬了身子听他说完，谢灵谋又道，“既然要为天下祈福，那臣以为不光是要靠太皇太后做表率，咱们所有的人都应该如此。”
“雍王有话不妨直说。”李宛很直接。
“皇室的开销每年巨大无比，臣以为可从此减免一些交给京兆府用作民生周转。”
“再者满朝野的大臣们日子也很是滋润，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各自实力募捐。”
“所得款项悉数用作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谢灵谋抱着胳膊，高谈阔论说着自己的见解，抬眼忽见魏珠眼观鼻鼻观心杵在那。
周到玉今早没传话儿，想必是将宗门的事情压下来了。
“另外，皇商们也可募捐，他们每年过手的银子上千万，有些比国库还丰盈呢。”
话毕，他看着谢衍等他点头。
只要谢衍一点头，被关在狱中的宗研立马就可以无罪释放。
自己还可以趁此机会再大捞一笔。
林杨却站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他说，“启禀娘娘与王爷，宗研的状子京兆府、大理寺和御史台已经三方会审完毕。”
那张封闭极其严实的奏折被魏珠转移到李宛的手里，谢灵谋死死盯着她的表情。
怎么就判了？不是说还要几日呢吗？
难不成周到玉在框自己不成...
半晌，李宛点点头，“便依着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眼见奏折由魏珠转交到谢衍的手里，没人提及宗研到底要如何判处。
大理寺卿束手站在队伍的最前边儿，弯腰道，“娘娘，宗研按律判处绞刑，那宗门参与的其他人呢？可要一并处置了？”
谢灵谋大惊失色，“宗研要被杀？”
谢衍的心登时不是滋味，这小子不会真的起了不好的二心吧。
那自己可该如何与地下的五哥交代才好。
他问，“雍王有什么其他见解吗？”
“宗研是宗门长子，不过是在街上说几句下流的话，也不至于就判这样严重吧。”
林杨转过头看着他，嘴角一咧霎时嘲讽的看着他。
“王爷这话说得轻松，不过是几句下流的话，若是有人在侧妃面前这样说，您也会这么觉得呢？”
徐子遥登时蹙起眉头，“林少尹，说话要注意分寸。”
“徐大学士才要注意分寸吧，你我是同级的官员，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本官？”
林杨登时像吃了枪药似的回怼他，小嘴丝毫不留情面，说的他半晌没回过神。
谢灵谋观察着这朝野的局势，林杨是拉拢不来了。
那徐子遥如此表现，似乎徐家是可以完全划到自己麾下的，他稍微放了几分芥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