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禧插了一句嘴道，“王爷，臣方才已经用将士们压迫都指使交出了淳王兵权，他并无子嗣，门客们在前厅里聚会都被逮了个正着，这群人该如何处置？”
抬手挡住炙热的太阳，谢衍又垂眸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杀了吧。”
“所有的人吗？他的门客共计一十七人。”段禧补充了一句。
“淳王之前虽说不是个聪慧的，可也不会做出这种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荒唐事，他有问题身边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的，留着也是祸害，杀了算了。”
谢衍有些疲倦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腰往门外走，见两人没一个没跟上的他有些诧异的回头。
“你们怎么了？”
邵河清攥着一沓子还没递给他的小纸，欲言又止，“王爷，这里面的人也有些贤臣。”
叉着腰，谢衍歪着脑袋，“你们认识？”
“这些门客里有个姓林的生来清贫，他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王爷若是不加辩驳的全部斩首，和先皇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好严重，段禧倒吸一口冷气，拉了拉他的袖子意示他快快闭嘴。
指着地上的血迹，谢衍气极反笑，“他可是拿你姐姐做筏子呢。”
“王爷，太后娘娘尊为太后，被世人议论在情理之中，求王爷开恩放贤臣一命，他们在府里苦苦熬着，好不容易见着了能主持公道的人，若这样被不明不白的斩首了，实在寒人心。”
邵河清拂开袍子双膝跪地，手里的一沓子小纸递上，“此乃御史台六品御史宗行以命相护留存的淳王违法证据，请王爷过目。”
“邵河清，你何时这样心软了？段禧，你劝劝他。”
那沓子小纸他连接都没接，转头便要走。
邵河清突然喊道，“若今天太后娘娘站在这，王爷也能下出全部斩首的命令吗？”
两步走回他的身边，谢衍压低声音，“你敢威胁本王？”
“臣不敢，王爷是臣心目中的治世明君，臣不希望您被仇恨蒙蔽双眼，太后娘娘定然也不想。”
李宛姐弟实在太相似，光是看着那张脸谢衍便生不起来气，再看段禧跪在他身边摆明也是这意思，他长叹一声。
“起来吧。”
两人纹丝不动。
谢衍揉揉脑袋，“起来吧！明早回京，你们留下一人把这儿的破事给本王处理干净。”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妥协了。
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那个男生女相的内侍跌跌撞撞从门外跑来，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他顾不得被脸上划伤的口子，看着谢衍问道，“听闻王爷没有想处死淳王的意思？他作恶多端，为何能苟延残喘！”
“你们...你们到底都是官官相护的！他杀了我家二十一口啊...居然现在还能逍遥法外...”
邵河清问道，“你怎么换的画？”
“这与你什么关系，狗官。”
话毕，内侍从地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朝谢衍等人狠狠淬了一口，突然发狠似的朝水井冲过去，翻身落井扑通一声。
毫不犹豫。
邵河清被震惊在原地，谢衍却招呼小厮快快救人。
水井深不见底，就算打捞上了也是尸身一具了。
段禧舔了舔嘴唇，眸子里皆是深沉和犹豫，“王爷...臣想留在淳王封地处理后续。”
“我留下吧，京城里还要靠段佥事。”邵河清摇摇头。
“可...”
他欲言又止，眼神撇着那小纸，他想救宗行。
拍拍他的肩膀，邵河清道，“放心，我一定秉公办理，绝不让贤臣受辱，也不让奸臣逃出生天。”
每日太阳偏过树梢，太极殿的阴凉就逼得人恨不得烧上篝火，李宛索性抱着折子回了明鸾殿。
月疏冲进来的时候脚底打了滑，“娘娘，娘娘，陛下不好了！”
串门子的林松间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拖到了东偏殿，小儿既不发热也不哭闹，只是沉沉睡着。
李宛紧张的问道，“他如何？”
松开那细小的手腕儿，林松间引着她出了屋子，“他是娘胎里带的弱，你知道吗？”
咬咬牙，李宛道，“能顺利长大吗？”
她问得这么直白是林大夫没想到的。
“好好呵护再加上他自己用劲儿的话是能的，哀家方才叫人去请林子福来了，他是出了名的儿科圣手，咱们三人到时候会诊一番，或许能探讨出个解决方案。”
她的话很含蓄，但李宛心里清楚，若是林氏姐弟联手都救不了谢蒙的命，那他便是要废掉的棋子了。
林松间的手突然覆在她胳膊上，“好在陛下现在的病症还不是十分凶险，你大可先放宽心。”
长叹一声，她回道，“我就怕万一他撒手人寰，这朝野便又要乱了。”
“现在不是请诸多世子进宫了吗，若是真的不好了，你大可从中选一个机灵的听话的，好好辅佐也是能成一代明君的。”
东偏殿的灯火在窗户扇上影影绰绰，李宛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忽然想到什么，林松间道，“或者，你可想过叫谢苍再回大统？”
“不行。”
连想都没想，李宛立马回绝了这个建议。
“他的事情还要再牵扯到邵氏，现在大家好不容易才安定了，若是重翻旧账，难保不出问题。”
挪着手指上的戒指，她又道，“眼前儿倒是有个继承大统的好选择，就在宫里。”
她目光深沉的看着林松间。
小秦王谢渝是谢衍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母家林氏乃京城的名门望族，自己又正处在开蒙的年纪。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接替皇位的最佳人选。
林松间的话不加掩饰的僵在脸上，她盯着李宛似乎想从她的五官里找出什么破绽。
半晌才尬笑道，“咱们俩都痴呆了不是，陛下现在还好生生的躺在那儿呢，小孩儿体质弱，如今酷暑食欲弱些也是常态，瞧咱们说的好像他怎么着了似的。”
看得出她不想接自己的话，李宛也笑着跟着转移了话题，“如此，陛下先暂且交给太皇太后处置，臣妾先去批阅折子了。”
两人各怀心事不欢而散，打开书桌正对的窗子，李宛望着溶溶月色。
她是真觉得谢渝很合适，不是试探林家，但林松间好像会错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