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淳的病说怪也怪，一副几乎被掏空的壳子还真能撑住，在母亲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他眯着眼看看纱帘外的恍惚人影。
他竟然长得这么高了。
“皇兄？您听到臣弟的话了吗?”谢衍穿着简单长袍，束手站在外室。
“什么？再说一遍。”
皇兄的咳嗽细细密密的传进谢衍的耳朵里，他知道太后现在在此处，垂下眼眸道，“臣私自保下了罪臣张倦，并从他处拿到了张倦贪污的真正事实，请皇兄过目。”
一沓子皱巴巴的信纸由周到玉呈给了谢淳，纱帘扇动间谢衍感觉得到太后目光灼灼，那眼神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谢淳一页一页看的很认真，这么多年他都在安国公精心编制的梦境里，如今才发现居然还有如此大的漏洞。
一年便能贪墨上千万两，他执政三年是多少？安国公从政大半生，又贪墨了多少？
“张倦现在何处？”
“回陛下，臣无能，张倦写完自白书后就以筷子刺喉，自尽了。”
太后明显感觉得出儿子的状态不对，连忙要抢过张倦的状纸，却被谢淳一歪身子躲过。
“皇帝，有些谗言你作为天子要能分清楚。”
“母后，朕分得清。”
谢淳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你为何一味护着安国公府？朕才是你的儿子。”
“你的皇位如没有安国公会做的这样稳当吗？边疆若没有你舅舅看护你今日会安生的外在这？”
刘太后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此事若再今日翻不了篇那么后患无穷。
“母后，朕的皇位是朝中百官拥护而来，朕的边关有雍亲王守着，刘家说到底是依附皇家的树藤，那虎符的事情还横在我们之间，母后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才好。”
上下唇齿波动间，谢淳的话叫刘太后心凉半寸，刘词将虎符丢失她早就知道，谁料他竟然还未找到。
怒火无法发泄索性转头将箭头指向谢衍，“谢衍，你挑拨我母子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母亲莫要责怪他，绒族进京舅舅的京城赡养还要指望他呢。”
眼见说服不了他，刘太后起身拿起削平果的银子刀逼在颈侧，“谢淳，你想背上大逆不道之名吗？”
虽然眼前有纱帘格挡，可从人影晃动间谢衍还算能推断出太后在干嘛，他道，“太后娘娘是要逼宫吗？”
“你闭嘴！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刘太后气急败坏，“你为何非要抓住张倦不放？他都死了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逼迫我们？”
谢衍束手道，“看来张倦贪墨一事，太后也心知肚明。”
“周到玉，送太后回宫。”
谢淳不耐烦的挥挥手，门口突然有个小太监探头探脑，“怎么了？”
“陛下，梅妃娘娘这几日反省很有进展，娘娘叫小子来说句话，她说自己不在乎妃位，只要能随侍陛下左右她就心满意足了，之前的话都是她糊涂上了头才乱说的，求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小太监的话说的谢淳沉默半晌，手里抚摸着张倦的字迹，嘴角突然勾起，“婵儿这几日是不是瘦了？”
“娘娘寝食难安。”
“将她的禁足解了吧，周到玉你送些好玩意去给她压压惊，她没受过这种苦，怕是都吓坏了。”
谢衍暗自一挑眉，还真是难过美人关。
小太监人还没走，“陛下，娘娘亲手煲了鸡汤，请陛下赏脸品尝。”
“放在这吧，你去吧。”
刘太后看儿子就被梅婵两句话给哄了回来，宫外闹得日夜不得安静，宫内阵营居然丝毫未变，气的她甩袖子就要走。
谢淳连忙招呼她回来，自己盛了一碗递给她，“母后，别急着走，坐下一起尝尝，婵儿亲手做的呢。”
“谢淳。”
刘太后咬牙切齿端起来喝了两口，将碗摔碎在地，“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太后摔门离去，飞溅起来的鸡汤撒了谢淳一身，他也没了喝汤的兴趣，汤匙一扔揉揉脑袋，“烦死了。”
“谢衍，张倦的事情先压下来，交给林洵统计统计总数，年关之前叫张俭交五百万两银子，此事就算罢了不许再提。”
“陛下，臣还有一份物件儿不知道该如何讲与陛下。”
谢淳抬头看了弟弟一眼，“还有你不知道如何说的？”
“陛下，臣斗胆，臣对梅尚书的死心存疑虑，故而贸然进了梅府书房查探，发现此物。”
谢衍从怀里将那张带血的指纹印子呈给他，躬下身子道，“臣无能，请陛下定夺。”
“这是梅长宁的指纹？”
“不是，但梅大人自杀前有人曾在角门看见张俭进入梅府。”
话点到为止，谢衍束手站在纱帘后，他要一步步把谢淳自己逼上死路。
“张俭？朕知道他是个野心家，梅长宁死了就死了，他不重要。”
谢淳被这摊子事烦的实在不行，看了看那带血的指纹，索性在香炉里一把火烧了。
“叫张俭把银子交了，此事一笔勾销。”
“诺。”
“绒族的事情怎么样了？”
谢衍转头离去的脚步被叫住，“绒族正在来的路上，臣弟安排了二十里一换防，站站有人护送，如此也叫刘将军歇歇。”
“大抵什么时候能到？”
“若无意外，正月初三。”
盘算着衣裳上的扣子，谢淳盯着香炉里燃烧的纸屑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臣弟告退。”
“谢衍。”
谢淳又叫住了他，掀开帘子缓缓走出来，外室的温度低激得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后日就是封后大典，你准备的如何？”
“回陛下，钦天监测算那日辰时一刻天亮，是封后大典的良辰吉时，至于先皇后的葬礼则定在卯时举行，按照陛下所言由皇后娘娘亲自点灵。”
谢衍微微挪了两步挡住风口，谢淳满意的点点头，“好，时辰正好，皇陵里给婵儿留个地方，朕不舍得她到时候自己孤零零的，她怕黑。”
“是。”
“谢衍，你长大了。”
没由来的感慨叫谢衍不知道如何回话，他垂下头，“皇兄若无旁事，臣告退。”
看见人远去，谢淳抬手唤来李菱，咳嗽两声才暗暗说道，“告诉张俭，在大典之上动手，做得干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