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淳眼见张倦尴尬的表情，他心里知晓三分。
“安州知府是谁？”
李国公登时坐直了身子。
冯子都道，“回陛下，是李国公的长子，李元示。”
苍老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李国公为儿子辩解着，“陛下，犬子元示自五年前上任安州，便尽心尽力为民众思量，甚至都没时间回家一次，他绝不可能串通张倦大人贪墨国库公款的。”
梅成贤始终站在安国公的身侧，这会儿才转过头质问他，“李国公，没人说令郎贪墨，您难不成是不打自招？”
“张倦大人为人谨小慎微，就连二两银子都要细细掂量才敢花出去，臣怀疑此番贪墨或许是李知府的意思呢？”
李国公被无辜泼了盆脏水，他拐杖不断捶着地面，“梅大人，你说话要讲证据！这银子在京城时是你父过手，在滇州是张倦过手，干我儿何事？”
张倦愤愤不平，张俭暗自按住他，意示他暂且不要出头。
张家子嗣官场之路走的都太过顺遂，乃至个个眼高于顶，除了张俭竟无人可用。
这种小动作自然难逃谢衍的火眼金睛。
他微微一笑，“陛下，滇州的银子到底是从工部拨出去的，臣想就算李知府有不轨之心，也行不了不轨之事。”
三言两语替李国公开脱了局面，他递了个册子又道，“至于礼部的亏空，臣这里有份夏末工部和礼部的合算账册，请陛下过目，今年的祀礼开销合计三百八十万两，半数用在天地礼仪，半数用在皇后娘娘的超度，皆有数可查。”
“臣昨儿得知礼部无辜多出六百万亏空时大为震惊，便去内阁翻阅了六部的过往账目，陛下可想知道臣发现了什么？”
谢淳挥挥手，叫冯子都把那册子取过来，“发现什么？”
“礼部多出的六百万都加在了宫中祭祀之上，皇后娘娘亡故之时陛下曾重修清凉殿，张大人在将拨款悉数用尽，又以祭祀大典的名头，把多余的银钱加给了礼部。”
谢淳歪在龙榻上看着下面的群臣，“诸位都是忠臣啊。”
轻飘飘的话，压的张倦膝盖一软扑倒在地。
“陛下，陛下，臣任工部尚书诸多年，一心为民绝无二心啊。”
懒得听张倦的狼哭鬼号，谢淳摆摆手叫人把他拖下去。
谢衍把事情一一捅了出去，张俭就算是想遮掩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他压根没想到，今年谢衍会如此认真的核算。
若是再牵扯到安国公府就不好了，只得吃个哑巴亏。
“陛下。”
玄武殿安静的可闻落针，张俭躬下身子道，“近些年天有异象国库吃紧，各个府郡或许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此番滇州暴乱的带头人已被臣押送回京 。”
“人呢？”
张俭拂袖跪下，装的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惶恐模样。
“陛下，臣奉命押送人犯公孙瓒进京，没成想中途竟被贼人劫走，臣该死！”
“何人劫走？！”
回头看看谢衍那副气定神闲的膜样，张俭咬牙切齿道，“陛下或许要问慎郡王。”
李宛一进长信宫，大为震惊。
刘太后自做妃子时便常年伴佛左右，如今宫里仍处处供奉着佛像。
一踏进宫门，迎面便是三炷香供奉的无字墙，供的谁不知道，震慑力倒是不小。
正堂里，林太妃、何贵嫔、梅妃、胜玉、苏太妃两两相对坐着，主位仍旧空着。
“见过林太妃，苏太妃，长公主。”
李宛搭着贺兰喜的手披着月青大氅，飘飘然自门外茫茫大雪里走来。
众位皆盛装出席，她却衣着简单。
发间一枚玉簪，兔毛额带中嵌了枚翡翠，腰间挂着花鸟鱼纹的银球禁步。
胜玉懒怠得靠在椅背上，“贵妃好大的架子，今儿事情皆因你而来，你却迟了。”
对于这种没什么实际伤害的口头针对，李宛早已习惯了。
她微微一笑坐下道，“太后娘娘未到，慎郡王妃也没到，怎么我就迟了？”
苏太妃抬起眼皮看她，“娘娘贵为六宫之主，应早早到此招呼各位。”
“太后娘娘早有懿旨不许扰她清净，除了梅妃娘娘以外，她也不曾传唤过其他人，不然臣妾倒是想来常常侍候汤药呢。”
李宛没脱大氅便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是侥幸被太后瞧上罢了，太后若见过贵妃娘娘，定然不会再理会臣妾的。”
转过头看着盛装出席的苏太妃，梅妃笑着问道，“前儿听闻苏娘娘病了，我这几日忙着制香竟未有时间探望，可好些了？”
摸摸头上那金丝累雀的头面，苏太妃没料到梅妃居然会跟她说话。
“多谢梅妃挂心，老身还能撑着，看不见公主许了好夫婿，是断断不会闭眼的。”
她和李宛相对而坐，李宛从上到下连个深色衣裳都没有，倒是显得自己好像装病了。
苏太妃又道，“话说回来，咱们宫里竟又出了个小神医，我那日因炭火缺少病倒，还多亏了贵妃娘娘出手相助。”
“苏娘娘说的哪里话，寒音殿的地龙臣妾已着人去仔细修理了，物件坏了倒是好修，可若是人做的...臣妾可修不了。”
看热闹的林太妃帕子掩唇遮挡笑意，心里暗骂，这李宛，温言软语句句带刀。
梅妃起身叫宫人添些茶水，“好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莫要再想以前种种了。”
“若不记得以前种种，那今日何必大审呢？”
骰子的动静引走了众人的注意，她站在门口，身后是呼呼风雪。
苏太妃本来就是故意得病，她从来身子康健，修养两天十分精神便回了八分。
这会儿看骰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挪过身子不看她，“你真是好娇弱的身子，说好了伺候哀家，三五天的功夫就闹着要回去，又是病危又是卧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有多虐待儿媳妇呢。”
骰子早起没看见自己弟弟，正是烦躁伤心的时候，听见这句话眼睛一瞪。
“人道太妃是刀子嘴豆腐心，依我看太妃是刀子嘴刀子心，恨不得剜死所有人，给你的宝贝公主铺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