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玉白玉似的手指冻得通红，行动间带着一身寒气，看来在外面候了许久。
李宛一挑眉，八成是来道谢的。
“周大人？门口的小子也不知道通报一声，贺兰喜真是越来越纵容他们了。”
周到玉自怀里抽出个盒子递给贺兰喜，意示他呈给李宛，跪下行礼道，“周到玉叩谢贵妃救命之恩。”
象牙盒子被放在桌子上，李宛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不急着打开，“周大人出宫了。”
“是，奴才今早从家而来，听家母言说起了娘娘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特来跪谢娘娘。”
“周大人怎么知道是本宫的？”
“娘娘那日虽穿着下人衣裳，可衣袖上有李家的暗绣，家母略懂绣工，由此认得。”
李宛挑起眉毛，她以为是周到玉的眼线汇报的。
还真没想到这一块。
她哑然失笑叫他起来，“快起来吧，举手之劳何须言说谢意，本宫还要多谢你，没告诉陛下我那会儿偷偷离府。”
“令堂伤势如何？”
“托娘娘洪福，现已好了七七八八了，只是心疾仍旧常常复发。”
周到玉始终伏在地上，他第一次行礼时李宛并没有受礼，这会儿倒是心甘情愿，“奴才无以为报，特呈上此物，讨娘娘一笑。”
小盒子打开，里面不过是张薄纸，可细细看去内容，李宛心下一惊。
李葭生产时，皇室从世家里筛选了三十三位略通医术的命妇随身伺候，她不幸逝去后，她们便被遣散回家了。
纸条详细记录了每一位命妇归家后夫婿官衔的变化，最骇人的居然连跳三级。
李宛死死攥住椅子的把手，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这里面重点圈出五位，原本都是普通人家，可归家后竟能穿上价值千金的香云纱了。
如她所料，姐姐之事内有乾坤。
“周大人何处所得此物？”
“奴才...”
“起来回话。”
贺兰喜搬来张梅花小椅请他坐下，周到玉倒也不再推辞，“奴才有今日之位置要多谢皇后娘娘一手提携，娘娘逝去后奴才是多少有些疑问的，遂私自查探一二。”
李宛将纸条细心收起来，叠的板正放入怀中，“大恩不言谢，想要何物为赏？”
她拉拢周到玉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甚至还有额外收获。
她知道冯子都与梅妃关系匪浅，可司礼监位置堪比要塞，她要扶持一个自己的人。
“秉笔太监，掌印太监，提督太监，司礼监的权力交杂实在混乱，不若将他们合并为提督太监如何？”
司礼监现在有点混乱，按着官衔提督太监周到玉是最大的。
可若按着作用，他远远没有低他一级的秉笔太监冯子都重要。
周到玉闻言嘴角似乎有些笑意，“看来娘娘想要的，不只是后宫的位置。”
李宛从始至终笑意绵绵的，“本宫略看过几本医书，懂得如何治疗心疾，如果信得过我，日后可请你母亲进宫，本宫自略尽绵薄之力。”
周到玉母亲的脉搏她早已探查过了。先前在现代便遇到过一模一样的患者，针灸加上用药完全可根治，有此为把柄不愁拿捏不了他。
“娘娘既有此言，奴才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呢。”
李宛了然点点头，“世人皆为利益二字，冯子都一事不急在一时，待日后扳倒了他，司礼监便是周大人的了。”
周到玉坐在原地思量着，冯子都自小伺候陛下，可他是半路来的。
宫里势力纵横交错，他在司礼监的日子也愈发不好过。
与其坐等灭亡，不如奋起反击。
静默半晌，周到玉伏在地上，“谨遵娘娘之命。”
冬天黑的早，李菱自太极殿出来时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衣裳不算凌乱，可发丝早没原先的规整，早上盘好的头发现在柔顺的披散在背后。
李菱搭在丫鬟蓉拾的胳膊上，一手揉着自己的腰，面颊绯红。
“呦，本宫道陛下怎么今儿没见我呢，原有了新人了。”
梅妃阴阳怪气的动静骤然响起，她晃着纤细的腰肢从转角的檐廊而来，身后跟着雨潜，原先的宫女不见了踪影。
李菱本来也不算是温婉性格，这会儿更有嚣张的底气，“梅妃娘娘？怎么您也像个猫儿似的专爱藏在暗处吓唬人，太极殿的奴才是怎么回事，叫您金枝玉叶的冻在这。”
“李四姑娘？陛下给了你什么封号？本宫又该怎么叫你呢？”
梅妃偷笑，“姑娘现已不是姑娘了，再称呼为李四姑娘恐怕有些折辱这名字吧。”
“你！”
这句话戳到了李菱的痛点，她确实屡承恩泽，可谢淳决口不提封号。
两人谈话间，太极殿乌金的大门缓缓大开。
周到玉从里面出来，对着两个争辩的女人一一行礼，“陛下有旨，眼下晚饭时刻，贵妃劳累一天必然辛苦，请四姑娘回去陪伴贵妃吧，在者，请梅妃娘娘进去。”
太极殿坐北朝南，在内廷的正中心位置。
用风水先生和钦天监的话说，是集天地之灵气的风水宝地。
李菱才出去不过半炷香时间，空气里尚且还留存她身上那馥郁的气息。
梅妃不动声色皱起眉头，叫小太监人前前后后开窗子通风，再将龙床上染污的物件悉数丢去浣衣局，换上一批新的。
太极殿四季如春，谢淳穿着单薄绸子衣裳，“你还没用晚膳吧？留在这一同用些。”
拉过梅妃的手往摆着玉石画桌的内室走，还没走出去两步又停住脚步道，“周到玉，朕记得滇州进贡了两只白鹿，梅妃产后虚弱，叫尚膳监宰了补补身子，你去亲自盯着。”
将一应下人支出屋子，梅妃白嫩的手指颠起墨石帮着他磨墨。
“陛下画意精湛，这副百花朝春图当真惟妙惟肖。”
谢淳袖子挽起，揽住了梅妃软弱无骨的腰肢，“朕将蒙儿交予太后抚养，你可有不高兴？”
梅妃生得小家碧玉，此刻大病初愈说起话来更是柔柔弱弱，眼眶微红道，
“后宫的姐妹众多，臣妾承蒙陛下宠爱有了小蒙儿，早惹得人眼红不已，前不久那六担子炭险些将臣妾生生烧死了去。贱命一条死了就罢了，小蒙儿是陛下的骨肉，他不能有事的，还是莫要放在臣妾这抚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