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至,门闭户静,月光惨淡。轩辕铮被一只不知哪里飞出的鸟儿引至云雀街银条巷,巷子里的白杨树下,一个姑娘举着灯笼默然伫立,身影落寞。
顷刻,凉风骤起,树影摇曳,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撞向白杨树的方向,轩辕铮想到没想便飞奔过去,推开那姑娘,自己却被高头大马撞飞……
‘呃!’轩辕铮猛地坐起身,眉头微敛,双眸凝重,喘起了粗气。
是一场梦?怎么如此真实?甚至能感受到身体被撞飞后落地的痛楚和鲜血涌出的甜腥味?那个姑娘又是谁?
左右睡不着,索性抓了件外衣到院中透气。
“殿下,您怎么了?”侍卫胡宁匆匆取了黑色外衫给轩辕铮披上。
轩辕铮没有说话,眉目依旧紧敛,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梦境回过神,如此真实,就像是从前经历过一样。轩辕铮搜遍整个脑海,忽然想到了街上偶遇的上官暮雪。
丝丝凉风吹过枝叶,落叶擦着墙壁砖瓦悠然而下,轩辕铮看着,目光深沉。
他所处的宅子名为淸归苑,两进两出,隶属皇家院落,轩辕铮自弱冠之年后,便直接搬出皇宫,直接被皇帝调到岭南驻守,每逢大日子回帝京时,便在淸归苑栖身,宅子宽敞雅致,装饰讲究,一砖一瓦尽显端庄大气,只是少了些许皇家的气魄,侍卫和仆役规格也减半,甚至比不上朝廷重臣的府院。
再者,同为皇子的太子轩辕珉和皇九子轩辕晟的待遇要比他好了很多!
父皇当真是‘心疼’他这个儿子!轩辕铮眉头紧拧,冷哼一声,面色深沉。
“殿下当心。”胡宁看轩辕铮步伐向外而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提醒的不是当心刺客,当心身体,而是一双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轩辕铮欲拔除,却心有余力不足。轩辕焘的人他自是没那个胆量去动。
“我今日在银条巷险些坠马,丢了件随身物件,我去看看就回。”
“卑职陪您。”
“不必。看好门院便可。”说罢便拿起一把短剑别在腰间,准备出门。
“殿下您这是...”
话还没说完,轩辕铮便匆匆撂下一句“防身”就出了门。
夜深人静,清风寥寥,月亮却异常恬静,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芒,身影被月光折射在地面上,配合摇摆的枝叶,更加彰显着落寞。
银条巷的白杨树下,一个姑娘手执灯笼蓦然伫立,三千青丝随风飘动,浅色衣裙随风飘动,宛若仙女。与轩辕铮一身几近融入夜色的墨色长衫形成鲜明对比。
下一刻,轩辕铮眉头紧蹙,这场景,似曾相识!
轩辕铮加快了步子向前靠近。
脑子里全部都是梦境中的场景,几乎是未加思索,“她到底是谁?”轩辕铮一把将姑娘拉到墙边。抢过姑娘手里的灯笼,提起来直对着脸。
“呃!”姑娘一惊,手不自觉地挡在眼前。
轩辕铮一愣,“上官暮雪?”
沈暮雪回过神,慢慢放下手,映入眼帘的是吴铮的面孔。
不!他不是吴铮,只是长得相像罢了。虽然自己来这里散心也是想到了吴铮,可真的再见到时,已无下午时的心绪,她受了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道,“吴侍卫,您如何会在这里,方才?”
“我既是七殿下的侍卫,走到哪里都是正常,倒是上官小姐深夜不睡觉跑出来所谓何事?”轩辕铮眉目紧敛,透着一丝审视。
“只是发现丢了随身的物品,心情不好,便出来来散散心,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沈暮雪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想赶快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
轩辕铮冷笑一声,竟然随口找理由都这么不走心。
“上官家家大势大的,即便丢了物品,再添一件便是,何苦大半夜地出来找?还出来散心,你究竟有什么不满足的?”
轩辕铮似乎不肯放过她,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姑娘似乎有些不大一样,眉眼间总是透露着说不上来的忧愁。
“物非物,世间再难有同样的。再者,正常人无论何时都会有不满足的时候,出门在外的时候会想家,官宦之家的子女会向往普通百姓的生活。”沈暮雪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指路灯笼,继续说道,“吴侍卫知道我为什么叫暮雪吗?迟暮之雪,注定不会受到重视,甚至成为家族争斗的牺牲品。”
沈暮雪熟读《落雪》小说,尽管这个世界的与小说发生了些许错乱,但至少,主线不会变,家族争斗和不被重视的子女,注定是凄凉的。
轩辕铮微微一怔,沈暮雪的两句话似乎说到了他心里,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生母云华虽贵为贵妃,但毕竟是宫女出身,自己也就是庶出,庶出的孩子注定不受重视。
“身世是父母给的,但命运却是自己掌握的。”轩辕铮冷冷地说道。
沈暮雪垂下眼,“平安度日便好,何苦去争那些虚无的东西?”
轩辕铮沉下脸,紧紧地凝视着沈暮雪,沈暮雪再次欠了欠身,“时候不早,我先告辞,吴侍卫也早些回去吧!”
“我送你。”
“多谢吴侍卫好意,但孤男寡女着实不成规矩,为了我们之间的清誉,还望吴侍卫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半夜与我交谈过并有触碰之事。民女告辞。”
“等等。”轩辕铮拦住了沈暮雪的去路。这个女人竟无端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又没理由地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隐藏在她身上?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见到我时为何会情绪失控,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沈暮雪微微一怔,转过身深深地看着轩辕铮,声音浮上些许伤感,“不过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今日下午撞马之事,实属无心,多谢吴侍卫出手相救。”
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圈,沈暮雪看着轩辕铮紧缩的眉头和深沉的目光,轻叹口气,“经常皱眉,容易苍老。”说罢,再次转身离开。
轩辕铮看着沈暮雪的背影,眉头愈发紧缩,在一片黑暗中随口说道,“当真是与众不同。”说完整理了深色外衣,腰间别着的短剑似乎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天色暗沉,惨淡的月光几不可见,晚风徐徐地吹着,零星的行人步伐匆匆。
城西月明客栈的伙计收拾完桌椅,准备上门板子结束一天的营生,关上门的时候,一阵凉风不合时地吹进来,吹斜了柜台上的烛火,店伙计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娘的,这是漏风了吗?”伙计骂骂咧咧地灭了一盏烛火。
二楼最偏僻的厢房,一个人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呼吸急促,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明显睡得极不安稳,直到一种压迫感带着寒风悄然而至。
那人猛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床边,心跳骤然加快,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黑布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黑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带着杀气和憎恶。
那人裹着被子,蜷缩到墙角,双眼充满惊惧,“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黑斗篷掏出身上的利器,是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剑。
那人大口地喘息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救……!”
救命还没喊出口,锋利的剑刃便抹上了脖子,顿时鲜血直喷,那人捂着脖子抽搐了几下,便失去了的气息,黑斗篷像是杀了只鸡一样淡然,淡定地擦净利器上的血迹,随即一阵风似地不见了身影,随手抛出一张纸,不偏不倚地飘落在那人的尸体上,上面是一个血色枫叶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