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送走了母亲,希辰此时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中。
他住在尚书府东南角的一处幽静的院落,毗邻着花园,所以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他的这片小天地便展现出勃勃的生机。这院子显然是经过了希辰精心的规划和布置,院子中有假山、石桌椅、池塘、小溪,里面甚至还养着几尾颜色格外艳丽的金鱼。
希辰总是喜欢半躺在他自己做的竹子摇椅上悠闲的望着溪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时不时地撒下一把鱼食,看着它们在水中长大嘴巴互相争抢着,希辰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
阳光正静静的注视这个少年,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一道金灿灿的光。希辰用扇子挡了挡,恬静的听着树梢上小鸟们叽叽喳喳的鸣叫。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希辰浅浅的吟着,将自己丢在了这美妙的环境之中,享受这一切。
“这两句倒也应景!”
忽然一个低沉又有力的声音从院门的廊中传来,希辰赶紧朝着声音来处望去。一身藏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眼光深邃又悠长,周身散发着久居高位之人特有的气场。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希辰起身,双手叠于胸前,恭敬施礼道。心中却早已涌起一阵紧张,母亲方才说过,父亲有公务在身,怎么这么快就回府了?!一想到在母亲面前立下的考查承诺,希辰便开始祈祷母亲最好还没有将各中实情告知父亲,这样自己也能逃过一劫。
“怎么?我不该回来吗?”希牧之缓步的朝希辰这边走来,那张脸上依旧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父亲哪里话,只是没想到父亲一回府便来看孩儿。”希辰略带些尴尬的说道。
“听你母亲说,今天教书的那位沈先生也被你捉弄走了?”希牧之此刻坐在石凳上,语气中略带责备的问道。
“这……”希辰知道,母亲定是将之之前发生的事情告知父亲了,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先生乃是京华太学中颇有声望的先生,门下弟子遍布大靖,若非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恐怕都不会答应来做一个私塾先生,你却这般鲁莽,如此辱没斯文,圣贤之书都让你读到哪里去了!!”
希辰见父亲似乎是有些动怒了,连忙解释道,
“父亲,不是孩儿故意刁难。只是……”
“只是什么?”希牧之虎目一扫问道。
眼下见父亲快要发作,希辰也是将心一横,眼光迎了上去,说道:“只是这些先生之乎者也太过迂腐,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趣。况且,他们那点水平,还不及孩儿呢,如何能教好!”
“大言不惭!”希牧之站起身来,厉声说道,
“不说这沈先生学富五车,便说上两个月那位李昱墨李先生,那可是咱大靖文坛的成名已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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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难道他也不及你?”
“那位李先生作诗还算凑合,但若论眼界和胸襟,还真是小了点。”希辰悻悻说道。
希牧之听到他如此说,没有发怒,反而微微一笑,说道,“年纪尚小,看人倒有几分眼力。”
希辰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前世跑市场出身的副总裁。听到父亲这样说,赶忙说道,“都是平日父亲教导有方,否则孩儿这点阅历哪能有这样的眼力。”
希牧之脸上一阵喜色一闪而过,希辰知道自己这马屁是拍对位置了,心里的紧张也放松了几分。
希牧之缓步的走到小院中一棵参天大树旁,又吟道:“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作诗倒也工整。”
希辰尴尬的笑了笑,生生的替诗圣杜甫他老人家接下了来自尚书大人的赞美。
“辰儿,为父平日忙于政事极少与你交心,今日我们父子二人就在此处对弈几局,促膝相谈,如何?”希牧之背对着希辰,望着那参天大树说道。
“父亲所言,正是孩儿所愿。”希辰听出了父亲言语中的正式,恭敬地回答后,便在屋内将棋盘和棋子拿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又转身出了小院,吩咐下人泡好一壶浓茶,准备了些糕点后方才来到石桌前坐定。
此时的希牧之已然落座,将棋子摆在了棋盘上。朗声说道:“许久没有与你下棋了,看看你长进了没有。”
希辰微笑着拿起桌上的棋子在棋盘上下了一步,这个世界的棋子有点类似他前世的围棋,可又不是太一样,希辰刚刚接触的时候,还颇不适应。好在前世的他对下棋、打牌一类都十分精通,很快下棋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不一会,府中的下人们便将糕点和浓茶都准备好。希牧之端起一杯香茶,眼睛盯着棋盘,抿了一口,淡然说道:“辰儿,你今年也到了束发之年了吧。”
“不错,孩儿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希辰又下了一步棋,回复道。
“生机勃勃的年纪啊!”希牧之感叹道,将杯中茶水饮尽,接着说道:“吾儿将来意欲何为?”
希辰一愣,原本以为父亲是想借着这次谈话的机会教导自己要发奋学习,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平淡的尚书大人竟然在跟自己聊职业规划。
一时不知道如何接招的希辰,半晌没有说话,希牧之等了一会,便开口道:“莫要紧张,只当是父子间的闲聊。”
希辰神色正了正,还没有摸清父亲如此问话的深意,回想到自己两世为人的离奇经历,谨慎的说道:“孩儿胸无大志,只求做一位富贵闲人,平平安安了却一生。”
希牧之一愣,他没想到对面的孩子会这样回答。略加思索后问道:“既是闲人,又何必富贵?”
此言一出,希辰便陷入了沉思,并没有答话,望着棋盘出神。
希牧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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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他,任由他这样愣着,自己则是细细的品味着杯中茶味。
父子二人便这样安静的坐着,清风徐徐拂面,让人有一种畅快的感觉,仿佛淤积在心中的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了一般。
过了一会,希辰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才缓缓开口说道:“父亲,你希望孩儿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既是生于希家,自当饱览群书,强健体魄,出将入相,为上分忧,为下解难,以报圣恩。”希牧之望着希辰说到。
“父亲年少时,也是这般想?”希辰问道。
“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哪里有现在的眼界和思想。孩提时光,总是天真烂漫,跟着你爷爷东征西讨,直到天下鼎定。慢慢的明白,很多时候,身世能带给你荣光,同时,你又要舍弃平凡的安逸。出仕为官,伴君左右,一念之间,行差踏错,便会致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纵使,我早已将一人得失,乃至生死看淡,却终是放不下身后家族众人。所以,唯有万事小心谨慎,方能游刃有余。”希牧之感慨的说道。
希辰听到希牧之这段话,不禁在心中暗暗思量。圣眷日隆的尚书大人竟然也有如此心境,可见这朝堂之上,定然是风起云涌,派系林立,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希牧之见希辰又是一阵思索,便开口说道:“辰儿,为父观你平日行径,荒唐之中却带有细思,不论做了什么胡闹之举,每每都能叫你寻个理由搪塞过去。想来,你并非纨绔之人。今日父亲所讲,乃是心底深处之言,不求你能听进多少,只想让你了解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希家独子,是武英侯之孙,四部尚书之子。希家早晚要交于你手,为父只愿你早日摆脱顽劣,莫要虚度这年华!”
希牧之说完,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今,缓缓的站起身来。岁月在这位权势通天的大人物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刀凿斧刻般的痕迹,却始终遮挡不住,那道从深邃的眸子中射出的光芒。此刻,这道光芒正射向希辰,好似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希牧之的话正强而有力的敲打着希辰的心房——莫要虚度年华!是啊,死神既然给我了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就这般玩闹而过,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自己五世善人所修来的福缘。
希辰眼中精光不断闪烁,抬头望向希牧之。父子之间,四目相对,虽无只言片语,却又胜似万语千言。
希辰恭敬的站起身,对着希牧之拜了一拜,说道,
“父亲,孩儿年幼顽劣,惹下诸多麻烦,让您和娘亲操心劳神,实在是不孝。从今日起,孩儿定会思悔改过。立志将来保护希家在这波涛汹涌的朝局中,永立潮头。不负今日您的教诲。”
“好!”希牧之这位久居人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此刻也开怀大笑,好像是心中一块淤石化尘,随风飘散,痛快至极。
不论是前世的洪武阳,还是这一世的希辰,也跟着开心的笑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