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的一刹那,江枫就呆住了。
其实她真的没抱什么希望。
她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
她是真的……
重物落地,江枫的脚被砸的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半晌,江枫眼角微红,笑道,“欢迎回来,墨小白。”
她仿佛已经在片刻中散去了自己的感性,眼睛布灵布灵的闪了起来。
“季黯,你家球叫咕咕对不对?”
季黯眨巴眼睛,乖乖的点头,“对,咕咕很可爱的。”
江枫笑容疯狂扩大,“那我们要延续传统。”
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墨白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啾啾了!!!”
“啾啾,墨啾啾,嘿嘿嘿……”江枫发出一连串古怪的笑声,“啾啾~~~”
墨白:“……”
嗷嗷努力踮起脚,想要摸飞在空中的银白铁球,却因为身高因素,根本抓不到……
“你什么时候醒的?”江枫被嗷嗷抱住腿,“别扒我裤腿!”
“是在海边,还是竹屋,”江枫道,“我还以为我失败了。”
墨白:“不知道,但是我第一次有意识,你在你亲余将军的时候。”
季黯耳朵一竖,清澈的眼睛睁的老大。
她听见了什么?
江枫憋了半天,“……这个你可以忘掉。”
墨白:“可能是你当时过于激动,导致精神力溢散,亦或是……”
说到这里,墨白的语气也些微迷茫,“她的血……”
“所以你亲她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醒了。”
“……这样啊,”江枫被她说的十分尴尬,只得干巴巴的回道,“看来季小黯你的咕咕,有望摸索成功了。”
季黯稍微将脑子从探究‘江枫为什么亲余将军’这点上挪了回来,振奋的眼睛都发亮了,“我想知道具体的更具体一些。”
她眼睛仿佛会发光,就连眼镜也止不住她的炙热的求知欲,“难道咕咕的制作,需要灵魂吗?”
“什么样的灵魂才可以?是否需要其他的条件?”
“江枫,我想试一试!”她看向江枫,眼眸闪闪发光。
江枫略微思索就道,“完全可以,灵魂嘛……”
“你可以多准备几个球,等以后去战场上试试,看看是否可行。”
如果死去的同袍,以这种方式陪在大家身边,也许……能稍有慰藉。
至少,江枫自己就挺愿意的。
如果她有一天死去,她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守护自己在乎的人。
墨白:“所以……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江枫指了指季黯肩膀上的咕咕,灿烂了起来,“咕咕啊!你之前不也好奇过吗?!”
“对了,你还记得生前的事情吗?感情呢?”
“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对了还有那个邪神,我有太多事情想问你了。”
墨白想了一会,“我记得。”
“我抱住她,引爆了大黑留下的所有力量,”她有些迟疑的问道,“……她,应该死了吧?”
江枫肯定的点了点头,“她死了,你直接把那个海崖抹掉了。”
“如果她没有其他复活的方式,她应该就死了。”
墨白想了想,语气平静了下来,“那就好。”
她开始陈述自己的感觉,“我能看见周围,但只有三步的距离。”
“而且……”她慢吞吞的道,“你的精神力好差劲,我想做点别的,就会……”
她思考了一会,“很疲惫,就像没吃饭一样。”
“我必须在你身边,且你不能断掉精神力,”她语气莫名的虚弱了下来,“比如现在……”
“刚刚你给的精神力,已经快用完了……”她语气渐渐迟钝,“我快……不能……思考……”
江枫立刻接上精神力。
作为武者,源于她强健的身体,她的精神力是海量的,就是……质量可能不太高。
墨白语气又连贯了起来,“饱了,但是目测用不了多久,最多一炷香我就又要休眠了,除非你一直给我充能。”
江枫:“……这样的话,你岂不是离不开我?那大白怎么办?”
“别人可以给你充能吗?”江枫问道,“比如季黯,或者精神力更纯粹的文人?”
季黯:“不可以!”
“咕咕不能解析更多的精神频率,因为咕咕只服务一个人就可以了,”季黯解释自己的思路,“所以我没有预备更多可能……”
江枫迟疑,“那现在研究……?”
季黯点头,“可以,我可以重新设计,但是我不知道墨前辈能不能搬家,搬家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江枫:“那可不可以给她升升级,换换硬件?”
季黯:“都可以,但是都不清楚后果……”
就像她不知道墨前辈能否搬家一样,她也不知道拆开墨前辈,或者给她换个壳,是否能影响她的意识。
灵魂与意识对她来说都太过深奥了,她没有任何把握。
江枫有点挠头,“……开始难办了,我可不想天天被大白跟着。”
龙龙虽然很好用,但是她有嗷嗷了,并不准备勾搭其他龙龙。
除非只是工具龙,就像穿墙和隐身那样,只临时给她助力。
江枫突然想起来,“大白跟我签了最普通的那个协议,叫做……”
墨白:“同盟契约。”
“对对对,她还警告我不许用她龙元。”
墨白嗓音浅浅的,轻声解释,“盟约粗浅,掣肘很多,龙元传输慢,且消耗大,离得远则会完全中断。”
江枫挥了挥手,“那不重要,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我建议先不要冒险,先见见大白再说,”顿了顿,江枫认真的看着她,“她很想你。”
否则,以大白的性格,她不至于在墨白离去后,经常性跟在江枫身边了。
睹物思人,江枫就是那个‘物’。
墨白也非常为难,“我不知道。”
“我没当过……”她顿了顿,“咕咕。”
“我不清楚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她语气充满迟疑,“兴许我什么时候就会消散,我怕她会更失望。”
江枫却比较乐观,“咕咕被小黯饿成那样,都没坏,你怎么可能坏?”
“我虽然精神力质量不高,但是量大管饱啊!”
季黯窘迫的推了推眼镜,白皙削瘦的脸颊升起点点红晕,“我精神力有限,之前咕咕每年只能活动两三个月……”
顿了顿,她小心的低声道,“应该不会坏。”
江枫也点了点头,“所以,如果灵魂是制作‘咕咕’的必需品,你的咕咕又是谁?”
“当时你家附近有强者死亡吗?”
“可是咕咕好像没什么智慧的样子,”江枫又疑惑,“这是有什么其他条件吗?”
她说一句,季黯就摇一次头,几乎摇成拨浪鼓一样,“我也不知道。”
她又道,“我家没有什么强者,”她看向墨白,“也许是御龙山的强者?”
江枫补充,“说不定是龙,学者也不是没可能?”
墨白:“……不知道。”
“我在外面执行公务,不知道龙岛的事情。”
咕咕的意识来源成了悬案。
江枫很轻易的抛开这点,“没关系,以后慢慢实验,总能有结果的。”
“所以,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墨白:“只能看到三步,感知差劲,但是好像……”
她原地滚了两圈,“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但是我用了会累。”
季黯这时候有发言权了,她举起手道,“咕咕可以检测我的身体,还能记很多很多东西,有它帮助,我研究起来非常方便!”
江枫翻译了一下,“就是能扫描身体状态,以及来自机器的记忆能力。”
她顿了顿问道,“咕咕是不是可以外接记忆单元,扩大它的存储能力。”
“它的调用速度快不快?”
季黯懵了一下,然后用自己的学者思维理解她的话语,“很快,我一问它就能找到,然后回答我。”
“还有其他能力吗?”
季黯眨巴眼睛,萌萌哒的问道,“还要什么能力?”
比如玩游戏,我来玩,墨白来操作的那种。
江枫心里嘀咕了一会,才道,“计算能力如何?”
季黯眼睛亮了,“对,计算!”
“我自己算没有它算的快!!!”她亮晶晶的眼眸,竖起一根手指,“如果学者都有一个咕咕,我们能省下好多好多时间!!!”
“那要看咕咕的意识来源,”江枫道,“如果只有墨白这种才能成功咕咕的话,我想……”
“我可没本事配齐那么多咕咕。”
她又想起什么,露出了笑容,“哦不,不是咕咕,她叫啾啾!”
墨白:“……”
江枫和蔼可亲的弹了弹悬浮的墨白牌小球,“1+1等于几?”
墨白被她弹的咕噜噜飞远,又迅速飞了回来,“不要弹我!!!”
“这种计算是个人都会,”她又道,“你就不能问点难的?”
江枫想了想,“人和龙关在一个笼子里,人有两条腿,龙有四条腿,笼子里整共六十二条腿,人和龙加起来一共二十四只,求问到底多少人,多少龙?”
墨白陷入了沉思。
季黯陷入了沉思。
墨白:“为什么要把人和龙关在一个笼子里?”
江枫呵呵,“不要转移话题,你算出来了吗?”
墨白:“十七人,七龙。”她枚举挺快的,看来应该计算力不错了。
季黯显然也算出来了,她看着江枫,“对吗?”
江枫随意耸肩,“当然对,话说我要不要在学校里教数学呢?”
季黯很认真的点头,“学者需要术数基础,学的不好的没法当学者。”
江枫沉思了一会,“确实,我也得自己培养学者了。”
“我的符文炮计划搁浅了,”江枫道,“你把资料都封存在咕咕那里,等以后再继续吧。”
季黯疑惑,“为什么?不是很厉害吗?”
江枫竖起手指,“但是我缺能瞄准的人,以及……”
她吐出两个字,“工匠。”
她有些叹息,“那些工匠连字都不认识,只能照葫芦画瓢,稍微变一个符文,就立刻不认识了。”
“材料昂贵,次品率太高,”江枫疲惫道,“次品一旦出现爆炸,我的将士会受伤。”
“我没有工业革命的基础,”江枫稍微振奋,摊手道,“至少现在没有。”
她以前被龙岛的繁华迷惑了双眼,甚至忘了这是个民间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五的时代。
她的宣武军中,尚且有大量中下层军官都不识字,更何况工匠呢?
而现在识字的人,你让她们当工匠?做梦。
江枫摇了摇头,“将士们无法测距,只能靠肉眼与经验去瞄准,风速,抛物线,还有各种符文与能量相关的算式,他们都不会……”
“识字的人倒是可以学,但是成本太高了。”她培养的人,出来的第一波肯定去填充郡县官员吏员,还有军队基层军官文职……
有多余的还要兼顾其他行业,比如她一直惦记的医学,炼丹等等,还有学者。
再之后才是符文工匠。
也就是说,从供应到需求,两头都不合适。
即使符文炮确实牛逼,但是江枫很难去运用它。
相反,江枫觉得她卖给龙岛的那一批,遗患无穷。
因为龙岛对龙侍的培养近乎形成制度,人人识字,且他们那里学者相当的多。
江枫猜测,季黯的符文,估计很快就会被那边破解。
一想到这,江枫就有点想磨牙。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落后就要挨打,古人诚不我欺。
相比大陆,龙岛的识字率高了太多,而且学者氛围也极浓郁,如果不是那个垃圾协会阻挠,说不定龙岛早就开始科技改变世界了。
御龙山,在这方面,比她的起点都高。
她只有季黯,而那边却拥有大量的学者。
很难说,量变会不会引起质变。
而珈蓝城她也没法去勾搭了,里面不知道蹲着多少牛鬼蛇神,离谱至极。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提高南州的学者浓度。
单凭金钱和待遇潜移默化的吸引太慢了,她得弄点更劲爆的。
江枫陷入了沉思。
嗷嗷终于摸到了铁球,墨白温声与它说话,又看向季黯,“我留下的养神丹你有没有吃?”
季黯连忙点头。
她们轻声交流了起来,嗷嗷一屁股坐在地上,咧着嘴笑。
江枫回过神,就看见这样温馨的画面。
恬静,安逸。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
余殊爬上大树,远目望去。
一片片刚发出青苗的田地铺展到天际,展示出欣欣向荣的模样。
这里是谷阳。
南州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谷阳冯氏,就坐落于此。
他家是南州最大的粮商。
谷阳城外不足十里处,就是江枫曾点名一定要控制住的三个产粮大县,兴阳,长社,襄县。
全盛时期,以一家之力,就能供应整个大半个南州的食粮。
而缺点嘛,就是三县连带谷阳在内,基本上已经没几户自耕农了。
所有百姓都是他家的佃户,赋税,那肯定是不交的。
就连四县县府所属的官田,都已经被冯家‘帮忙’耕种了。
谷阳冯氏的来历,余殊也懒得去探究了。
只需要看四县的状态,就知道这冯家必杀不可。
三家之中,阳城张家因为之前的打草惊蛇,又手握大量年轻力壮的开煤矿工,此时已经收缩防御,全族聚集在家族碉堡之中,想要和江枫谈判。
这就不是中尉能处理的事情了。
于是,余殊理所当然的借了恩师五千人,名义上让孟芮率领,实则是让久别战场的恩师攻打张家过过瘾,自己则带人来了谷阳。
三家之中,朱家根基最深,世宦州郡,此时南州易主,他家反而是最容易抓的。
而手握矿卒的张家,和仆役佃户过万的冯家,容易狗急跳墙。
这也是为什么江枫要派捧日军前来的原因。
而她之所以停在这里,当然是因为……
冯家没有决心。
他们还没做好跟江枫撕破脸的决心,更舍不得这么多的家产。
毕竟,即使鱼死网破,她们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如果她带大兵压境,冯家会立刻如被惊动的兔子,蛊众自保。
而他蛊惑的人,是哪些人?
是佃户,是仆役,而这些人,本质上都是四县的百姓。
她打冯家当然容易,她的精兵岂是只会拿锄头的佃户们能对抗的。
只是,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等打完之后,四县一片狼藉,被裹挟的百姓,会被恐惧和血腥驱使,成为暴民和流匪。
她只有五千人,四县地形又与阳城不同,沃野千里,一望无际,她无法封锁战场,如果这些人四散逃离,对其他郡县的治安来说,是极大的挑战,遗害无穷。
她不想要这样的结果,所以,她要采取其他办法。
“将军,她们回来了!”孟栗道。
余殊自己也看见了。
很快,子车牧拱手道,“将军,她们信了。”
仅仅一天而已,她仿佛憔悴了许多,但是那双眼睛却明亮至极。
因为冯家的特殊性,她把本该去最安全的朱家的子车牧要来,让她当说客,登门释放善意。
捧日将军的善意,魔主的善意。
很显然,冯家还是心怀侥幸。
“但是她们要求将军与我两个人进去做客,等待魔主的喻令,”子车牧道,“否则她们不敢相信。”
此时,杨病己去了符离朱家。
本来她是想跟着的,但是被余将军一句‘我保护的了她’给堵了回去。
另一点是,魔主的诚意……让她也开始谋求上进了。
她确实还是个司马,宣武军司马,但是……她的麾下是魔主的亲卫。
魔主亲卫都是什么实力呢?
最少七阶,八阶占多数,杨病己看到的时候,头都要吓掉了。
如果不是左将军跟着她一起过去,她都不一定能控制的住那营人马。
现在她的烦心事也很多,比如怎么做好一个亲卫司马,又比如怎么升阶……
余殊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以,我们走。”
“邓晓,你务必在午时之前摸清冯家所有直系的位置与下落,”她转头吩咐邓晓,“叶祭酒与我之前布置的人都交给你了,若是这样冯家还能煽动百姓,我拿你是问。”
邓晓下意识挺直腰杆,“诺!”
孟栗想跟着,“将军,你的伤还没好……”
余殊不屑,“即使我只有一口气,也不是区区冯家能伤得了的。”
说完,她干脆利落的跳下树,扶剑大步向前。
走到半途,余殊突然回头,“子车可害怕?”
女子身姿颀长,红衣炽烈,迎着阳光回眸,侧颜宛若神铸。
子车牧都被惊艳到了,下意识大声回道,“不怕!”
“有将军在,子车何惧之有?”
女子微微一笑,炽烈的红衣下,肌肤白皙胜雪。
她道,“多谢子车信我。”
轻履悠闲的踏在街道上,踩出匀称的脚步声。
谷阳的官道有些破旧,大量的石板破裂,街道上坑坑洼洼的,一看就年久失修了。
余殊负着手,不疾不徐的踏入城门。
沿街的门窗内,有不少眼睛在偷偷的观察她。
“冯臣拜见将军。”
她刚走了几步,就有人迎接她道,“岂敢劳将军步行,死罪死罪,请将军临车。”
说完,便有数人或匍或跪,以身为梯,组成一道匀称的台阶。
余殊眉头都没动,毫不犹豫的踩了上去。
红衣女子容颜沉静,一派淡然自若,自有一股大将风仪。
上车后,她顾盼颔首,而后缓步进入车厢。
子车牧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但是余将军都上去了,她咬咬牙踩了上去。
人背并不平,太软了,子车牧紧张之下在最后一阶崴了脚,所幸车内人及时伸手拉住了她。
“小心。”女子语气温和。
子车牧默默的红了脸,乖乖坐在了一边。
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给余将军丢脸了。
只是登车那一瞥,余殊看见了不少拿着武器满脸警惕的青壮,想来是冯家的护卫。
利令智昏,蜉蝣撼树,呵。
余殊阖眸休憩。
马车缓缓行过,子车牧渐渐冷静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余将军眼睛都闭上了,白皙纤长的食指轻轻敲着膝盖,十分放松的模样。
这让她想起自家上司。
她家上司平时也差不多这般态度,就连脸也长的这么好看。
是不是修为高的人都长的好看?
她记得左将军也好看极了,还有魔主。
马车缓缓行着,子车牧思绪有些纷飞。
二十载蛰伏,腾飞就在今日。
她运气真好,而老师却已经垂垂老朽,赶不上法家发光发亮的时候了。
等站稳脚跟,就把老师接来,想来她一定会很欣慰吧。
她又想到了自己漂亮的上司,忍不住可惜,魔主不知道准备怎么安排她。
今日明明是很合适上司立功的时候。
余殊踩着人梯下车,就像看不见那些满眼杀气的护卫一样,目不斜视进入冯家大门。
府内极尽奢华,金木为栏,白玉为地,一路走去,奇花异草不绝。
刚踏入朱红长廊,余殊仿佛闻到隐约的脂香,远处传来靡靡的歌舞声,间杂着些许水流声。
在冯家众人的簇拥中,余殊缓步来到中庭。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客人,皆衣冠楚楚,斯文知礼的模样。
余殊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眼中闪过趣味。
省事了。
不用一个一个去抓了。
她当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她知道冯家有钱,但是不知道她们这么有钱。
江枫一直哭穷,这次抄家一定能让她开心几天。
想到这里,余殊不禁露出了微笑。
众人没想到余将军这么给面子,一来就展颜,惹得众人惊艳之余,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推杯换盏,余殊笑容晏晏,非常给面子。
她风趣而自然,矜持又不失亲和,劝酒劝菜来者不拒,很快众人几乎都忘记了她来此的目的。
包括冯家家主冯臣,也心中大定。
魔主不敢对她怎么样,看,连自己手里的将军都派来与她们宴饮了。
态度这么随和,显然没想真的对她们动手嘛。
想到这里,冯臣更热情了。
他凑到女子身边,拉着身边青涩的白衣少年介绍道,“这是小儿,今年刚刚十六,知书达礼,去南州书院求过学,我让他给将军敬个酒。”
少年规规矩矩的举起酒樽,“请将军饮酒。”
余殊很上道的打量了他一会,果真来者不拒,“公子一表人才,同饮。”
就在这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大门飞奔来人,“家主!家主!!大军进城了!!!”
“我们的明哨暗哨都死了!”
“城中有人占据高处,到处撒书信,还大声宣传魔主的政令——”
他声音凄厉,用尽全身的力气道,“魔主要授田!!!”
全场寂静。
下一瞬,她们全部看向了上首被围在中间的女人。
红衣女子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接过少年手中的酒樽,笑着一饮而尽。
“好酒。”
酒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子红衣炽烈,眸若朗星,整个人灿烂若骄阳。
即使是此时,还有人不由在心中道一句‘好’。
穆穆然兮,轩举若霞。
“你你你……”冯臣手中的酒樽掉在地上,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余将军,你什么意思?”
他老手颤抖,脸色青白,几乎背过气去。
余殊笑着起身,“留点力气,等着上断头台。”
她对包围而来的护卫视而不见,笑容明媚。
“殊今日吃的很开心,”她笑着看了一圈,不客气的放出自身气势,“多谢诸君款待。”
护卫们瞬间僵在了原地,嗜血般的煞气让他们寸步难行,每一步都刀光剑影彷徨。
余殊朗声笑道,“礼尚往来,诸君稍待,容殊回请。”
远方好似传来一声剧烈的声音,随后是密集的小碎步。
“捧日军诛敌,降者免死。”
远处传来的合吼声,已经渐渐清晰,几在耳畔。
本锦衣斯文的客人们,脸色惨白,两股战战,面无人色。
冯臣胸中涌起巨大的悲哀,踉跄一步,惨笑道,“百年家业,葬于竖子之手。”
余殊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掌,“错,葬送基业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少年暴怒指着她,“你不要脸!我家有什么错?”
此时,庭间已有人瘫软在地,饭菜酒香之中,竟弥漫出一股恶臭的味道。
仿佛自知要死,有人尖锐凄厉的道,“尔不过脔人之后,岂敢如此待百年诗书之族!!!”
子车牧脸色大变,“狂徒找死!”
脔人?
谁?
余将军……
代侯!
辱人祖上,死生大仇!
“吾母县令,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子车牧脸几乎扭曲,“区区县令……”
余殊是谁?
魔主最心腹的爱将。
岂能任人欺辱?
即使来的时候,她们调查过,谷阳县令兢兢业业,没有接受冯家橄榄枝,混的十分凄惨,如履薄冰。
余殊却好似没听见,她已经擦完手,淡淡笑着目光看着廊前。
很快,赤红衣甲的将士出现在视野中。
孟栗看到庭中长身玉立的女子,松了口气。
还好将军无恙。
“禀报将军,冯家所有在外直系旁系子弟皆以逮捕。”
余殊微微颔首,“奉魔主令,封存冯家所有财产,留待长史府派人查看。”
“诺!”
听到魔主封存家产,那少年眼睛赤红,脸色狰狞的近乎扭曲,“江枫畜生,不过是惦记我家家财,我咒她不得好死!!!”
长剑滑过,漫天血液飞溅,少年白衣眨眼被鲜血染红。
无头的尸体缓缓软倒。
冯臣目眦尽裂,飞扑抱住他的尸身,“幺儿!幺儿!我的幺儿!”
余殊眸中笑意终于散尽,白皙的手掌提着长剑,鲜血一滴滴的落下。
“你也配提她?”
女子语气轻蔑而冰冷,有如万载寒冰。
冯臣嚎啕大哭,发出恶毒的诅咒,“姓余的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在地下等着你!等着你草席裹身之日!”
余殊缓缓拭去脸上溅到的鲜血,闻言只是不屑挥手,“别让他们自杀。”
说着,她大步向外走去。
子车牧呆了呆,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余殊不知道从哪摸了个抹布,一边擦拭剑身,一边懊恼嘀咕,“……她答应我的新剑是不是又忘了?”
“李清明都拿到好多天了。”
子车牧终于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余将军,你说什么?”
余殊:“啊……我说我太冲动了,应该留着他明正典刑的。”
子车牧愣了一下,“没事,魔主肯定不会怪你的。”
余殊嗯了一声,低声嘀咕,“我当然知道……”
她终于擦好长剑,收剑归鞘,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其他方向传来消息了吗?”
子车牧其实是想问她要不要处置县令。
她连忙小跑跟上,问出了这个问题。
余殊随意道,“她犯法了吗?”
“没……没有。”
余殊哦了一声,“没有处置什么?”
子车牧呆了呆,欲言又止。
可是这里都是捧日军,随手栽一个县令被暴民冲击而死,不要太容易。
还有她那不该长嘴的儿子。
等她回过神,红衣女子已然走远。
谷阳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随后发现,外面并没有惨叫声,也没有血腥味。
反而有什么隐约的嗓音在外面响起。
有麻衣女人抱着孩子安抚,听着那隐约的声音,不禁竖起耳朵。
那声音说的是——
“硕鼠冯臣已死,不日后魔主将按籍授田!所有冯家仆役自动摆脱奴籍,于官府登记,等待授田。”
这声音嘶吼着,一遍一遍的于街道响起。
她好像离自家还很远。
但是……
她安抚怀中孩子,然后大着胆子的打开门,伸着头偷偷看向门外。
她伸头一看,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第一个,已经有人大着胆子站在了门外。
越来越多的人打开门,麻木灰暗的眼睛绽放光彩,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他们渐渐激动的心情中,赤衣人举着奇怪的喇叭状物事,一边喊一边走来。
“是赤衣……”有人迟疑道。
“之前有赤甲的兵来回巡逻,不知道是不是赤衣……”
“好像不是宣武军……”
“是宣武侯的兵吗?”麻衣女子忍不住问道。
来人正好走到她身边,她用喇叭大声道,“是,我们是宣武侯的兵,我们的将军叫余殊,你们记好了!”
麻衣女子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在哪登记?我是佃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赤衣人大声道,“去县衙登记,记得排队,不排队的减少授田面积!”
蜂拥的人潮瞬间将她淹没。
“哎哟别挤啊,我的脚……”
有年迈无力的老人在家里蹲下来,捂着脸痛哭,“宣武侯…来何迟…来何迟啊……”
他年纪大了,估计授田轮不到他了。
日落时分,江枫带着啾啾,慢悠悠走向中庭。
她听见了外面密集的脚步声。
想来是余殊她们回来了。
不知道她们战果如何。
很快,江枫与眼睛亮晶晶的叶瑜赵襄几人汇合。
没有交流,她们一齐看向府外,翘首以盼。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来人转过弯,出现在她们目前。
黑衣女子英姿飒爽,扶剑而来。
红衣女子神采飞扬,疾步跟随。
她们身后是精神抖擞的子车牧和杨病己等人。
明止率先拱手,开口道,“阳城张氏已破,阵斩两千五百六十一,俘虏五千一百四十七,伤亡四十七人,大捷。”
她下意识按照军中的报捷的方式报告战果。
事实上,她这次与其说抓人,不如说是攻城。
张家不知怎么蛊惑的矿工,让她们死心塌地的卖命,死守碉堡。
江枫含笑点头,“干得漂亮,辛苦中尉了。”
余殊的目光却随着她肩膀上漂浮的小球转动。
这是……
墨白转向左边。
余殊看向左边。
墨白转向右边。
余殊看向右边。
墨白:“?”
见余殊没动静,杨病己被一个削瘦的女人推了十几下,才不情不愿的走上前,“阵斩一百七十一,伤亡零,朱氏现存族人全数抓获。”
这个邓中丞,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杨病己和她配合的浑身不舒服。
对一个官宦世家,举家没几个武者的家族,她带着一营七八阶强者……结果她还硬是弄出了如履薄冰的阵仗,虽然确实一个人都没漏掉,藏身草垛的,藏身地窖的,扮做下人的,藏身池中的……一个都没跑掉……但还是太……夸张了。
就像此时,分明是争功的环节,她自己却不来,推着她来。
分明她只是率人协助而已。
江枫笑道,“病己果不负我望。”
她看向余殊。
余殊眼睛超亮,看向那小球,暗示意味非常浓。
江枫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余殊没忍住笑了起来,漂亮的大眼睛灿烂至极,“阵斩一,伤亡零,除了死掉的那个,抓完了。”
江枫愣了一下,然后失笑,“抓全了就行。”
“来,”她未免余殊自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给你们准备了庆功宴。”
众人立刻举步跟上。
最快乐的分赃时刻,到来了。
就是快乐,非常快乐.jpg
子车牧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把县令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这么开心的时候,显然不是好时机,以后再说吧。
江枫坐回主位,举樽大笑,“南州硕鼠已死,诸君,举杯!”
众人也笑着举樽。
“饮尽!”
江枫将杯中奶茶一口喝干。
余殊笑着将樽中烈酒一饮而尽。
江枫眸光明亮而锐利,“今晚中尉府加班加点核查,鸡鸣就开始审判,就百花大道中间广场开始,日落之前,我要南州官道沿路挂满首级。”
“最近她们都觉得我太温柔了,我觉得不行,”她笑容灿烂起来,“魔主嘛,总得干点酷烈的事情,对不对?”
明止干脆应诺,“必能完成任务。”
杀人而已,她岂能不会?
更何况,那几家罪行可谓罄竹难书,她查看卷宗的时候,拍碎了好几个桌案。
余殊刚将自己杯中倒满,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她感觉李清明杯里颜色不对。
好像不是酒?
迎着她狐疑的眼神,李清明不动声色的将酒樽往边上挪了挪。
余殊更狐疑了,她干脆凑了过去,“你杯里是什么?”
李清明盖住了酒樽,迎向凑来的女子,冷淡道,“关你何事?”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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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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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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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2 章 212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