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王府的安和堂中,云老太妃怒不可遏。
“顾家算个什么东西,往上数三代,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也敢如此作践我海陵王府?你给我滚,滚去告诉秦越,让他即可马上带人回来!他要不回来,海陵王府日后就是满京城最大笑话!”
戎长风道:“回禀老太妃,王爷说了,海陵王府早在十日前已经是满京笑柄,不差再笑一回。请您不必在意。”
其实,戎长风也不想这么回答的,这话实在太搓火。但临行前,秦越刻意叮嘱一定要原话回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
果不其然,这话仿佛火上浇油,云太妃瞬间炸了,她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狠狠砸向了戎长风。
“咚”一声,戎长风的额角锐痛不已,血水混着茶水一并淌了下来。
但他默默承受,依然纹丝不动地跪着,心里却直叫苦:王爷给的这差事,实在是不好办呐!
“这个孽障!”云太妃怒火中烧,“他丢得起这个人,我海陵王府丢不起!”
她胸口剧烈起伏,守在边上的嬷嬷赶紧上来给她顺气:“娘娘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我儿临了时将这海陵王府托付于我,我如今却连这一府的声名都守不住,我还怎么活?可我死了,去地下又有什么颜面见他?”
老太妃当即就寻死觅活起来,戎长风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一会儿,老太妃捂着胸口倒下去了,张嬷嬷满脸惊惶地直喊:“府医……请府医!来人呐!”
老太妃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后面去,也有丫鬟匆匆忙忙请府医去了。
这时候,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才走出来,扶起了戎长风:“戎管事,我也知道你这是听命办事,真是辛苦你了。”
“唉,咱们为奴为仆的,为主子分忧乃分内之责,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戎长风滴水不漏道。
“是这个理儿。其实老太妃这个人你也知道,平日里是最慈爱不过的,只是她心里将海陵王,将王府看的很重。如此伤及王府声誉之事,她自然不可能接受。”
“是,她老人家最是重规矩。”戎长风道。
张嬷嬷见他几次都不上道,神情就不由得沉了下来。
“我也知道,顾家是为了上次越哥儿娶他家姑娘时硬要抬个妾去压风头,今日才想找回场子。可如今府里的老太妃都气病了,他理当回府侍疾。顾家总不至于还要逼着咱家的王爷不孝不悌吧!”
这话就重了。
戎长风听了果然变了脸色:“嬷嬷说的在理,我这就去!”
张嬷嬷得了这话,终于露出了笑容来,还递给戎长风一瓶金疮药:“辛苦了,喏,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就用上吧,年纪轻轻地别破了相。”
“多谢嬷嬷。”戎长风接了东西,就朝屏风方向抱拳道:“时辰不早,那奴才先告退了!”
戎长风出了海陵王府,却没有往顾家的方向去,而是直接钻进马车,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因为,来之前,秦越就已经知道云太妃肯定要闹装病的这出逼他回去,所以早就嘱咐好了应对之策——给戎长风入宫的金牌,让他去请太医。
一个时辰后,太医入了海陵王府。
老太妃在太医妙手回春的高超医术诊疗下,很快清醒起来,并且只需再服点安神汤就能痊愈。
喝完安神汤后,老太妃问:“王爷呢?怎么还不来见我?”
张嬷嬷一脸为难地欲言又止。
云太妃直觉不好,皱眉低喝:“问你就说,藏藏掖掖有什么用!”
“回禀娘娘,王爷没回来,现在人还在顾家呢。”张嬷嬷道。
“怎么可能还在顾家?那太医又是怎么请来的?”
云太妃难以置信,毕竟,秦越虽是亲王,却终究与皇帝的亲子不同,他若想请太医过府,不亲去太医院请,只怕喊不来人。
张嬷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王爷将皇上御赐的金牌给了戎管事,戎管事便仗此特令直接去太医院请了人回来。”
沉默,突然伴着药香蔓延开来。
好一会儿之后,云太妃才道:“你刚刚说什么?戎长风拿着那块特令,进宫为我请太医了?”
“正是如此。”张嬷嬷宽慰道,“论孝心,王爷真是比京中任何一个高门子弟都要强。那金牌,是他飞云城大捷后,圣上亲赐,更难得的是,此物只能用三回。可他为了您……”
“你懂个屁!”
云太妃额角青筋暴起,一巴掌拍在床沿上,连长指套都崩坏了一只。
“他那是为了我吗?他这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现在只怕满京都知道他为弥补顾家,把海陵王府的脸面送上门去给人踩践!这还不够,他还闹到了皇帝面前去,且看吧,此事没完呢!呵……哈哈!”
笑着笑着,云太妃忽然“噗”地吐了口血,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太妃娘娘!”张嬷嬷惊叫起来,“快,快把陈太医追回来!娘娘吐血了!”
这海陵王府顿时又兵荒马乱起来。
而顾府中的秦越,收到消息后,略微挑了挑眉。
他还没说话呢,顾培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小越,要不你带明姝回去看看吧。老人家吐血可不是什么小事。咱这个,日后接着讲也不要紧。”
秦越就问戎长风:“太医怎么说?”
“陈太医说,虽然是真病了,但问题也不大。只是气急攻心,吐了一口淤堵在胸的淤血,日后将养好了,反而对身体有好处。”戎长风据实相告。
秦越这才朝顾培青道:“爹,你也听见了。无碍的。”他指了指面前的沙盘,笑问:“我们继续?”
顾培青却搓了搓手:“不急不急。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有事没事,你身为长孙,总归要在面前尽孝,才可堵悠悠众口。”
顾培青既然认可了他,当然也会为他考虑。说实话,秦越能答应今夜留宿,已经给足了顾家面子,至于是不是真的留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其实就要他一个态度而已。
然而,秦越好像铁了心地要留下。
他直接重新拿起了推沙盘的推杆。
“爹,我留下也不全是为了弥补顾家当初失去的脸面,而是为了顾家军,也为了我大昭边境的长治久安。况且,此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太过拖延。”
顾培青挠挠头,一脸懵:“啊?此事怎么皇上也知道了?”
这时候,戎长风就道:“回禀将军,是属下拿着王爷的金牌入宫给太妃请回的御医。那金牌有陛下重诺在上,只要用一回,便会上达天听一回。陛下口谕,请王爷务必对戎人之事对顾将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越便朝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敬:“臣遵旨!”
顾培青万万没想到,这翁婿局竟然还能上达天听变成君臣局,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东西,也朝皇宫方向遥遥抱拳:“臣遵旨!”
如此,二人心安理得地坐下来继续推沙盘讲战势。
而与此同时的藏月楼里,顾明姝看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不速之客,额角青筋直跳。
“齐公子,您来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