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清朗威严的声音响起,在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尤显震慑。
下殿一时无人敢说话,愣了片刻,让余音足足在上方回荡了好几遍后,才终于有人反过神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群中繁杂嘈乱,遇事摸不着头脑。可一旦其中有人率先领会并做出反应,其他人便呼啦一下都觉悟了,纷纷效仿。
眼下就是这样,起初大家脑袋还跟不上事态发展,无头苍蝇般左顾右盼,拿不准目标。
但随着前排几个官员挪开身子,将舒棠的身形曝露出来,顿时,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舒棠当时正躲在后面悠哉地吃葡萄,她右手提着一大串葡萄的梗,左手捻下来一粒,手指轻轻放在葡萄粒的底部挤压,咕嗤一下将皮剥离,果肉顺势滑进嘴里,味道浓郁香甜之中夹杂少许微酸,格外可口。
她将皮扔掉,左掌很自然的抬到嘴巴下面接着。
可好巧不巧,众人偏卡在这个关头注视过来,非常隆重的欣赏了一番她所表演的吐籽……
被殿内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她懵懵的呆住身子,一动不敢动,只余嘴里的葡萄籽争先恐后,先是落出来一个,紧接着又落了一个。
舒棠远远的看见贺嘉遇在笑,她捏着超大一串葡萄的手抖了抖,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醉酒还是臊红。
尴尬羞涩地放下葡萄,接过侍席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她飞快将手擦拭干净,然后故作镇静稳重的站起来,抚抚身上不大合适的武将朝服,定定答道:“回陛下,臣在。”
虽是年轻女子,音色中理所当然带着柔婉脆甜,但能表现气场的并非只有粗犷浑厚,只要足够坚定,柔而不弱,甜却不腻,倒也带着十足的英飒果决,鲜活明媚。
她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短促干脆,听在上位者耳中却倍感心安。
“小全子,将舒将军的席位提到前面来。”
语毕,全公公招招手,下面便立刻有宫人垂头上前为她重设席面。
在宫宴之中,能获得抬席殊荣的从古至今都少有,更何况是在帝王诞辰这天,她一个四品武将居然与弘亲王丞相大将军等人并席而坐,直直与各国皇子使臣相对,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臣谢陛下圣恩。”来到新席位上,她率先做足了礼数,随后才缓缓落座。
皇帝挂念着叶初尧所说的贺礼,迫不及待想要还蟒族一记耳光,还没等舒棠坐稳,便径直开口索要:“方才听大将军所言,舒将军也为朕精心准备了贺礼?”
“既然有心,那就该好好的在大家面前展示展示,也算不枉费卿的一番辛苦。”
是的,舒棠确实是为皇帝准备了诞辰的贺礼,但她没想到会这样明晃晃的被人摆上台面。
起初她也为贺礼烦恼过,那些钱财摆件等物家中都有,奇珍异宝什么的夫家娘家也堆着很多。如若她想轻松,甩手不管,直接叫贺嘉遇帮她准备一件就行了。
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巧在返京之前最后的一场大战中,遇蛇国王室亲征。她灵机一动,也是赌着口气,戏耍周旋,用了许多种计策,甚至亲自上阵对峙,最终才得偿所愿,取得了这所谓的绝佳贺礼。
这件事除了军中的人,其余谁都不知道,就连贺嘉遇都还没来得及知晓。
按正常情况来说,她的这份贺礼会和其他官员一起,默默无闻的被记录在册。也许皇上会看,也许不看,总之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今夜叫蟒族使臣闹这么一遭,本朝权贵大臣看在眼,痛在心。
叫敌国亲信在这种日子堂而皇之的登场,明里暗里的羞辱,却还无法发作,怎能不愤恨委屈?
同样,他们也感受得到皇上的进退两难。
这些贡女,不收?显得没有大国风范,又得罪了所谓“没有仇怨”的蟒族。
收下?宽和大度是有了,但冤大头也是真的,任人家揉圆捏扁,只能咬牙挺着吃哑巴亏,还得觍着张带有五个指印的肿脸跟人家说笑。
那又能怎么办呢?眼下根本想不到什么有力的回击。即便边境战局已大有扭转的迹象,却也无法凭空扯话题到上面去,说了反显得孩子气。
不过现在好了,借这个风起云涌的局面,叶初尧了解内幕,掐住关键点,他抛出,皇帝接住,正正好好将舒棠原本掀不起波澜的贺礼发挥出最大作用。
舒棠心领神会的站起身,端手行了个礼,字句清晰禀道:“臣的确备了贺礼,但陛下乃是阅遍天下至精至极之人,想必任何事物到了您眼前都会不足一提。”
“月余以前臣还在苦恼,陛下千秋诞辰将至,到底要奉上什么贺礼才好。”
“思虑再三,臣自知手里那些小玩意儿入不了您的眼,只能以一身武艺,抵御外敌,守护我朝疆土。”
“正处这个时候,阿史那氏率兵祸乱峣城,简直十恶不赦,臣忍无可忍……”
“于是……”她眸子沉了沉,随后又重新抬起,分明视线未偏移半分,但怎么看怎么像直对着蟒族使臣一样。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显得小姑娘明艳且人畜无害,但口中的话却是句句惊人几个跟头:“于是啊,臣便想取下他的项上人头,来献给陛下贺寿。”
“但转念想了想,陛下寿辰是喜事,怎么能见血腥呢?实该注意着点。”
“无奈,臣只好亲自下场,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将领兵的阿史那特尔活捉,带回京中献给陛下。”
“就因为不能直接杀他,我二人周旋干耗了好久,还差点因此迟了赴宴呢!”她说的委屈巴巴的,有点像在邀功,更多的却是在炫耀。
言外之意:小将军我英勇无双,若想一招制敌根本没有难度。只是若想活捉,便不能伤及他,一面还得防止他跳起来伤人,兜兜转转的,险些误了时辰!
说至此处,舒棠向着殿上笑笑,明面好似乖巧柔软的小猫咪般,嘴里说着最吓人的话:“不过结局是好的,臣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臣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敢犯我国土、触我国威者,必诛之。即便不诛,也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番话说完,蟒族使臣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阿史那为蛇国蟒族的王姓,但凡冠有此名姓的,无一例外皆是皇室贵族。
如此,有人忧愁,自然也会有人欢喜。
皇帝眉心舒展,心情愉悦,笑得一脸柔和的发问:“哦?早知舒将军本事了得,没想到竟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
“那人现处何地啊?可是与卿一同回京的?”
舒棠乖巧答道:“回陛下,正是臣亲自押送回京的。因时日紧迫,臣生怕误事,一路快马加鞭直接从战场抵达兴庆宫,所以……战俘尚在宫外由部下看押,还未来得及转交。”
皇帝笑意更盛,气势也更足,就连身上的赤金色看起来也有种更浓郁鲜艳的错觉。
他一挥手:“舒将军如此费时费力准备的贺礼,朕若不看,岂不是枉费了人臣的一片苦心?”
“传旨意,将战俘带上殿来!”
直到沉重镣铐相互碰撞的声音由远到近响起,殿内众人都还是窃窃私语着不敢相信的。
其中有人振奋,有人好奇,也有人心生退缩畏惧……但归根结底,在场除了少一部分武将,其余文臣们活了大半辈子都从未见过所谓的敌军战俘,更别提养尊处优的勋爵,光是让他们想想蛇国人都觉得后脊梁发凉。
正是在这种心思各异的注视中,传说中的蛇国贵族阿史那拖着沉重桎梏走入殿中。
还没等瞧热闹的人们上上下下看个明白,蟒族使臣倒率先拍案而起,失色惊叫道:“阿兄?!”
舒棠听得下意识眉毛一挑,诧异中夹杂着幸灾乐祸,心想这下可热闹,又有乐子可看了。
很可惜,她期待的乐子并没有立刻上演,反倒是阿史那在见到她的那刻起,从消沉靡颓立刻变得暴怒,直奔着舒棠就要冲上来。
所幸押他上殿的禁军不是吃素的,见势不好,一把将他按住。
原本凶狠的野狼此刻就如同砧板上的活鱼般,挣扎扭动,动作激烈却无济于事,看上去辛酸又滑稽。
阿史那眼眸像是毒钩般狠狠剜向舒棠,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外邦语言,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大庭广众的,没准舒棠还得感谢他用外邦话说,要是用本朝语言,说出来大家都听得懂,她岂不是很尴尬?
面对暴跳如雷大肆咒骂的阿史那,舒棠冷眼瞧着他,都不必多做什么,胜负便已很明确的见了分晓。
此刻,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手脚和脖子都被粗铁链束着,让人按狗一样压在地上,越是挣扎一分,颜面便越破碎一分。
而她,穿着虽不算合身但华贵气派的朝服,高坐明堂。殿内的灯烛争相为她的容颜添姿增彩,使得绝美的一张面孔愈加明艳动人。
她眉目生得让人称绝,就像是有生命似的,随喜怒而变化,俏皮或是雀跃,灵动或是悲伤,哪怕英飒果敢,淡漠疏离,不管何种情绪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还有那精致俏挺的鼻,红而娇嫩的唇,纤白的颈,乌黑的墨发……一切都被暖黄色的光源烘托到极致美好。
在场之人有的看到的是她的正脸,有的是侧颜。甭管是从哪个角度,即便是背影,都让人忽生感叹:
或许民间传闻是真的。
舒棠,真的就是从天而降的神女吧……?
这时神女开口说话了,她甚至毫无波动,任其如何跳脚,自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置身事外,居高视下的轻吐出一句简短的外邦语,轻蔑又高傲。
声音不大,但却格外清晰,不由惹得皇上好奇:“舒卿……”
“他方才同你说了什么啊?你那句……又是什么意思?”
舒棠敬重却不卑微的面向上位,回话道:“眼前不是刚好有一个精通外邦语言之人吗?陛下若是好奇,可以让他帮忙解译。”
在逼迫威压的注视之下,蟒族使臣僵硬地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族亲,几次欲言又止。
“使臣怎么了?难不成是离家时日太久,连自己族群的语言都忘了吗?”舒棠看似心平气和,实则步步紧逼:“要是还记得,就尽快译出,殿内这么多人都等着呢,别因这点小事耽搁寿宴的进程。”
使臣脸色铁青,咬着牙蹦出支离破碎的字符:“他,他说,你们军队里的男人是都死光了吗?让一个……让一个女人上阵御敌。”
“他还说舒将军该死,揣着歹毒心思戏耍他,要是将他放开再战,定……定要撕碎这女人的皮,抽出她的筋,把她丢去喂狼。”
“还要……还,还要……”他沉着下巴,由低向高瞧了舒棠几眼,犹犹豫豫道:“还要让她尝尝蛇国男人们的厉害,让她……”
至此,他声音逐渐低下去,没再往下说。
舒棠反倒扯起嘴角笑笑,还算坦荡大方的对使臣说道:“真是谢谢你啊,还特意把污言秽语美化了一番,你有心了。”
经这样一点,大家差不多就都明白了。
野蛮粗鄙的发狂男人,遇到舒棠这样的敌手,挫败外加恼羞成怒,无外乎就会拿那些事来羞辱。
皇帝心生嫌恶的同时,不免更加好奇:“那,舒将军说了什么?让他突然变得一言不发?”
使臣抿抿嘴,垂下头,瘪了气的轻吐出一句:“……手下败将。”
口齿开合间,四个字淡淡飘荡出来,虽轻,落在殿内却久久不散。
只此四个字,根本就不必说其他的,任凭阿史那再怎么目眦欲裂,气急败坏的羞辱谩骂,仅凭这四字,便能高高拉开两人的差距,击的他溃不成军。
尤其是舒棠故意借蟒族使臣之口说出来,不仅让朝中众人听明白了她和阿史那之间的高低胜负,更是给了蟒族使臣一记重拳,可谓一石二鸟。
论阵前,阿史那一败涂地。今日再次逢面,气粗声高又有什么用,一句“手下败将”便可将他的假狠全部抵消。
而蟒族使臣以贺寿为幌,表面故作纯良,实则带着歹心。
他们分明与蛇国一体同心,即便因兄弟不和分为两家,但心底应还是一致对外的,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档子闹剧。
碰巧舒棠也不是吃素的,她想着既然两家同源,蛇国的王亲贵族便也是蟒族的亲戚,眼见这一家子都来者不善,那好,来一个我就打一个,来两个我就打一双。
你以为就你会阴阳怪气吗?她舒棠玩这种把戏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从哪甩大鼻涕玩儿呢。
不仅让他亲眼目睹自家贵族亲戚的惨状,且这手下败将四个字,还得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她不想脏了自己的唇舌,只老老实实端坐在那,听别人自己骂自己,这才叫有趣呢!
本来从皇上到臣下,大家都挺窝火的。现在好了,狠狠来上这么一锤,哪怕是想起蟒族那几个贡女,竟也收的舒心起来。
风范保全了,颜面也找回来了,皇帝再无任何阴郁,笑得爽朗:“哈哈哈哈哈,好!非常好!今日这个寿宴朕过得很开心!”
“尤其是你。”他特意在虚无处点了点舒棠,语气中带着年长者戏看年幼者顽皮的那种宠溺:“舒卿,最得朕心!”
“陛下过誉,臣愧不敢当。”她也象征性的谦辞一番。
毕竟有贺嘉遇那层关系在,两人倒也不完全是纯粹的君臣之交。
贺嘉遇是皇上的弟弟,舒棠从某种层面来讲就是弟媳。另外两人早在鸿宁殿见面时,皇上就对她格外宽容,想也是念着亲缘,以兄长自居,拿她当家里人。
待这对君臣相互吹捧完毕,下殿有会跟风拍马屁的便站起身敬酒。
旁人见势不敢错了礼数,于是又一轮唱贺词进寿酒……殿内战俘被带下去,一切重新恢复祥和安宁,此次风波彻底偃旗息鼓。
原以为这就能好好吃饭了,舒棠刚抄起银箸,紧接着就听见相隔不远的地方响起一声低沉稳重的声音。
“陛下,臣以为,舒将军此次战绩卓然,不单为我朝立下大功,还证明了自身能力的非凡。”
“得此良将,实乃我朝之幸,往后要更加的知人善用,不能令良臣埋没。”
“所以……是否该晋一晋舒将军的官职?意为奖赏鼓舞,同样也让她去往更高的层面,让其领兵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
舒棠一转头,不禁吓了一跳,发现说这话的人竟是弘亲王。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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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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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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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反击免费阅读.